乘马班如

暮春的风裹着暖意，吹得听涛院的桂树枝叶沙沙作响，新抽的嫩枝混在深绿里，透着勃勃生机，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桂花香。细碎的光斑透过叶隙落在青石板上，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撒了一地跳动的碎金，晃得人眼晕。宋辋川盘膝坐在屋前的蒲团上，指尖捏着那枚封存三首蛟气息的冰晶——冰晶里的黑色气息已不如往日凌厉，却仍泛着冷光，贴在指尖凉丝丝的。他本想借冰晶感悟妖兽灵力，冲击游丝境后期，神识却总飘远，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着走——自大殿对质后，恒月派的人虽撤了，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重要的拼图，连运转灵力时，经脉都有些滞涩，连带着丹田都隐隐发闷。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笃笃”轻响，不似宗门弟子练剑后气喘吁吁的急促，倒带着几分女子的温婉，还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香味很熟悉，是高中时孙一心常用的护手霜味道。宋辋川抬眼望去，只见一道浅粉色的身影站在院门口，裙摆绣着细碎的月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精心绣制的；风一吹，裙摆轻轻扬起，露出绣鞋上的银线缠枝纹，走动时还会闪过细碎的光。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正是许久未见的孙一心——她手里提着个竹编食盒，盒盖边缘缠着浅蓝丝带，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白色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见宋辋川看来，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复杂，像藏着纠结与不安，随即露出高中时那熟悉的浅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声音软和得像棉花：“辋川，好久不见，我听林砚说，你近日在宗门遇到些麻烦，特意炖了点灵枣汤，来看看你。”

宋辋川心中一震，指尖的冰晶险些滑落，幸好及时攥紧，冰凉的触感才让他找回几分清明。自穿越到修真界，他在听涛院待了三年，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潜心修炼，早已接受“再也见不到故人”的事实，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高中时坐在他前桌的孙一心——那个总在他打瞌睡时悄悄递纸条提醒，会在他忘带课本时把自己的书推过来一半的女孩。他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膝盖碰到蒲团都没察觉，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像要跳出胸腔；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一心？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也是穿越来的清醒者？”

“我也是清醒者。”孙一心打断他的话，提着食盒走进院内，脚步轻得像踩在云朵上，生怕惊扰了什么。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动作轻柔地抚平裙摆的褶皱，指尖还特意理了理衣角，才继续说：“而且，我是恒月派孙长老的孙女，孙一心这个名字，是我在修真界的身份——我爷爷，就是前些日子在大殿上，指着你说‘毁我灵矿’的孙弘。”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却又像惊雷般炸在宋辋川耳边，让他瞬间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孙一心见他愣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轻轻打开食盒——里面铺着油纸，放着两碟点心和一个白瓷碗：一碟是切成菱形的绿豆糕，表面撒着细细的糖霜，是宋辋川高中时最爱吃的口味，以前每次月考后，孙一心都会从家里带给他，还会特意叮嘱“别一次吃太多，会腻”；另一碟是修真界特有的灵果酥，用青灵果做馅，泛着淡淡的绿光，闻着就有股清甜的灵气；白瓷碗里装着灵枣汤，汤面上飘着几颗饱满的灵枣，还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拿起一块绿豆糕，指尖小心地捏着边缘，生怕糖霜掉下来，递到宋辋川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歉意，连语气都软了下来，像在哄人：“抱歉，一直没告诉你我的身份。清醒者在修真界本就稀少，很多势力都想控制我们，把我们当成‘特殊战力’，我又是孙长老的孙女，怕身份暴露会给你带来麻烦，更怕你知道我爷爷对你做的事之后……会觉得我骗了你，疏远我。”

宋辋川接过绿豆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点，糖霜还带着黏性，粘在指尖甜甜的，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被扔进了冰窖。他看着手中的绿豆糕，记忆突然翻涌——高中时，孙一心总在早自习时悄悄把绿豆糕放在他桌洞里，怕被老师发现，还会夹一张小纸条，写着“加油，今天也要好好听课”；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她送了条亲手织的灰色围巾，说“你总穿校服，配这条围巾好看，冬天别冻着”；去年西海历练，他偶然听到恒月派弟子闲聊，说“孙长老最疼爱的孙女是个天骄，年纪轻轻就到了凝气境后期，还得了修真盟的‘潜力佩章’”；还有大殿上，孙弘指着他怒斥“毁我灵矿、伤我弟子”时，那咄咄逼人的模样，连长老们都拦不住——原来他暗恋了整整五年的人，竟是“敌人”的孙女，这份认知像根细刺，密密麻麻扎在他心口，又疼又闷，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悔恨：若是早知道，他会不会在西海时就刻意避开恒月派？会不会就不会有大殿上的对峙，让两人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也是清醒者？”宋辋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发紧。他的目光落在孙一心鬓边的茉莉上——那朵花的品种，是以前学校花坛里种的，高三运动会后，他还曾偷偷摘了一朵，趁她不注意别在她的发间，当时她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半天都没敢抬头。

孙一心点点头，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枚银色的令牌，令牌约莫手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月”字，边缘泛着淡淡的灵光，纹路精致，一看就是恒月派核心弟子才能拥有的传讯令牌。她将令牌递过去，指尖轻轻碰到宋辋川的手，又像触电般很快收回，指尖还带着几分发烫，解释道：“在你斩杀三首蛟时，我就在西海附近的灵脉处修炼，感应到了你的清醒者气息——只有我们这类从‘人间’来的人，灵力中才会带着一丝不属于修真界的‘人间气’，像我们以前常喝的奶茶味，甜丝丝的，很特别，不会跟修真界的灵力混淆。这枚传讯令牌送给你，它能跨越宗门的灵力屏障传递消息，就算你在听涛院闭关，我在恒月派修炼，也能联系上。若你遇到危险，只要捏碎它，我就能立刻感知到方位，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帮你，绝不会让你出事。”

宋辋川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月”字纹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孙一心眼中的担忧，那眼神和高中时他考试失利、垂头丧气时，她安慰他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时她会坐在他身边，轻声说“别慌，我们一起补，肯定能赶上”；现在她会站在他面前，认真说“我帮你周旋，不让爷爷找你麻烦”。心中的悔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醒的认知：她隐瞒身份，不是不信任，而是怕他被势力盯上，是为了保护他；她送来令牌，不是为了拉拢，是真心怕他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遇险。如今的他，修为不过游丝境中期，连孙弘的一招“水龙弹”都接不住，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能怪她有所保留，没敢早早坦白？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孙一心轻声说，语气带着几分理解，她抬手拂去鬓边落下的碎发，目光落在宋辋川攥紧的拳头上——他的指节都泛白了，一看就很用力。“爷爷的做法，我并不认同，他太执着于宗门颜面，总觉得‘恒月派不能吃亏’，却忽略了事情的真相，连修真盟的查验结果都不愿相信。但我现在还无法完全左右他的决定，他是恒月派的长老，很多事都由他说了算，我只能尽量劝他，让他别再针对你。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周旋，不让他再找你的麻烦，也会跟恒月派的弟子打招呼，不让他们私下为难你。”

宋辋川深吸一口气，将令牌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袋，紧贴着之前徐形送的清心丹瓷瓶，冰凉的令牌贴着温热的瓷瓶，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抬眼看向孙一心，目光变得坚定，不再有之前的迷茫和慌乱，像找到了方向：“一心，谢谢你。之前是我太冲动，没能冷静下来，光顾着纠结‘你是孙弘孙女’的身份，忘了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现在我明白了，与其沉溺于悔恨，纠结‘早知道会这样’，不如尽快提升实力。‘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等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甚至能护住你，不用再怕你爷爷的势力，不用再被‘身份’束缚时，我会去找你，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你——包括高中时，我没敢说出口的那些喜欢。”

孙一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像星星突然亮了起来，原本带着担忧的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她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嘴角的梨涡都清晰地显了出来，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明媚又温暖，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甜了几分：“好，我等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修炼时别太急躁，‘欲速则不达’，修真界最忌急于求成，很多人就是因为贪快，才走火入魔的，安全最重要。要是遇到修炼瓶颈，或者不知道怎么提升金脉灵力，也可以用令牌联系我，我知道些快速突破的小技巧，是爷爷教我的，很管用。”她拿起食盒，又叮嘱了几句“别总熬夜修炼，对灵力根基不好”“记得按时吃饭，别光顾着打坐”，才转身离开，浅粉色的裙摆像朵流云，渐渐消失在院门外，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宋辋川站在原地，望着孙一心离开的方向，手中的绿豆糕还带着余温，咬一口，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和记忆里高中时的味道一模一样，甜到了心里。他想起王法曾说的“绝境中需冷静评估，以悲为鉴”，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遇到孙一心身份暴露的“绝境”，他没有被悔恨冲昏头脑，没有因“敌人孙女”的标签而疏远她，反而看清了自己的不足，定下“待成长后再寻她”的目标，这或许就是转危为安的开始，也是他修真路上，一次从“冲动”到“沉稳”的重要蜕变。

他重新坐回蒲团上，指尖捏诀，默念《五行灵脉解析》中“金脉养气”的心法口诀，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比之前沉稳了许多，连之前滞涩的手腕经脉，都变得顺畅起来，像被温水冲刷过。神识沉入混沌空间，四具分身仍在各自的区域修炼：木属性分身身边的灵草又长高了几分，叶片上的灵光更浓，还结出了小小的花苞；火属性分身的火晶愈发透亮，像块打磨好的红色宝石，散发着温和的火灵力；水属性分身所在的湖泊，灵气更盛，连水波都泛着淡淡的灵光，偶尔还会有灵鱼跃出水面；土属性分身与巨石的融合度更高，几乎看不出哪里是人身，哪里是岩石，气息也变得更厚重。宋辋川看着分身，心中默念：等我变强，定要护住身边的人，护住一心，不让今日的困境重演，也不让“清醒者”的身份、“宗门对立”的阻碍，隔开我们。

暮色渐浓，天边的晚霞从橘红染成深紫，像一幅被打翻了颜料的画卷，绚烂又温柔，将整个听涛院都染成了暖色调。宋辋川收起灵力，从储物袋中取出孙一心送的传讯令牌，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令牌上的“月”字在晚霞下泛着光，像一颗小小的月亮。这枚令牌，不仅是危险时的保障，更是他前进的动力，是他与孙一心之间的约定。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的挑战：孙弘的不满、其他势力对“清醒者”的觊觎、修炼路上的瓶颈，但只要保持冷静，稳步前行，终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承诺，与孙一心并肩站在阳光下，不用再隐藏身份，不用再担心阻碍，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