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如膏

初秋的晨露凝在听涛院的桂叶上，晶莹剔透，像撒了满树的碎钻。风一吹，露珠便顺着叶脉滚落，“嗒”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还带着淡淡的桂香——那香气清浅，混着晨雾的湿润，吸一口都觉得沁人心脾。宋辋川站在石桌旁，手里捧着一个雕花梨木盒，盒盖边缘雕着缠枝莲纹，纹路里还嵌着细碎的银粉，在朝阳下泛着微光。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浅绿锦缎，衬着六枚青灵果——这是混沌空间里最新成熟的，果皮泛着温润的绿光，灵气裹在果身外，像层薄薄的纱，指尖靠近时，还能感受到淡淡的暖意。

他指尖摩挲着盒盖，想起昨日与孙一心在传讯里的约定，“明日清风亭见，我给你带新悟的水脉技法，还能教你怎么用水灵力凝出不伤灵草的露珠”，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眼底都染了笑意。可下一秒，又忽然想起徐形昨日的叮嘱：“恒月派近日有十名弟子来听涛院交流，你若有空，也去露露面。不必刻意讨好，但若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多结些善缘，总比留着隔阂，日后遇事互相掣肘好。”

正准备把木盒收进储物袋出门，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争执的语气，连桂树的叶子都似被吵得晃了晃，震落了好几颗露珠。宋辋川皱了皱眉，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两名恒月派弟子正围着林砚——林砚手里紧紧攥着一株带土的止血草，草根还沾着湿润的泥，指节都泛了白，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连说话都带着气音：“我……我都挖出来了，你们怎么能抢？”那两名弟子穿着恒月派的深蓝色弟子服，衣摆沾了些泥点，袖口还磨破了边，腰间挂着铜制的初级弟子令牌，其中一人指着林砚的手，语气带着急躁：“这株止血草明明是我们先在药圃边看到的，你跑过来就拔，凭什么抢？我们伤口还在流血呢！”林砚梗着脖子反驳：“是我先蹲下来挖的！你们只是站在旁边看，怎么能算你们的？”

宋辋川走上前，目光扫过两人——他们年纪看着与林砚相仿，不过十六七岁，眼底带着几分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想来是交流途中赶路太急，没休息好。他轻声开口，语气平和得像晨露滴在荷叶上：“两位道友，先别争了。听涛院的草药都是按份分配的，每人每日可领三株止血草，若是今日份额发完了，我这里还有些之前晒干的存货，不妨先拿去用，不必为一株草药伤了和气，影响了两派交流的心意。”

那两名弟子原本还带着几分戒备，手都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可见宋辋川气质沉稳，腰间挂着听涛院银制的核心弟子令牌——那令牌上刻着“听涛”二字，边缘还泛着灵力的微光，一看就是地位不低的修士，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其中一人挠了挠头，带着歉意说：“我们……我们是恒月派来交流的弟子，昨日练剑时不小心被剑气划伤了手，伤口一直渗血，今早去药圃领草药，管事说今日的止血草份额已经发完了，要等明日才会有新的。我们急着处理伤口，怕感染了灵力，才跟这位道友起了争执，实在对不住。”

宋辋川心中了然，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白瓷瓶——瓶身是上好的高岭土烧制的，上面用朱砂刻着“止血草”三个字，是他之前特意晒好备用的。他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了出来，倒出三株晒干的止血草，草身泛着深绿色，叶片完整，一看就是精心晾晒的：“这三株你们先拿着，晒干的止血草药效更持久，用灵泉水煮一刻钟敷在伤口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止血。若是后续还需要，可直接去药圃找徐形老师，就说是我宋辋川让你们去的，他会多给你们留两份，保证够你们用到交流结束。”

两名弟子接过瓷瓶，双手捧着，像捧着珍宝，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腰都弯了些，几乎要行弟子礼：“多谢宋道友！之前在宗门里，总听人说宋道友与我们派有误会，今日一见，才知是传言不实。宋道友不仅不跟我们这些小辈计较，还主动帮我们解决难题，真是宽宏大量！”宋辋川笑了笑，摆了摆手：“些许误会，早在大殿之后就化解了。修真界讲究以和为贵，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我帮些小忙也是应该的。快去处理伤口吧，别让血渍染了衣袍，回头结痂了会不舒服。”

待两人再三道谢离开后，林砚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止血草小心翼翼地放进石桌上的瓷盘里，挠了挠头，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宋师兄，还是你厉害，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我刚才跟他们争的时候，都快说不出话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护着草药。”

宋辋川接过止血草，用灵力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放回瓷盘里，拍了拍林砚的肩膀：“与人相处，不必事事争强。有时候退一步，给对方一个台阶，解释清楚缘由，反而能化解矛盾，比硬争着赢更有用——你看，刚才你硬争，不仅没拿到草药，还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可我给他们递个台阶，既解决了他们的难题，也让他们记着听涛院的好，这不是更划算吗？”

他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爬上山头，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便将手里的梨木盒递给林砚：“我要去清风亭见孙道友，这盒青灵果你帮我交给徐老师。就说多谢他昨日提点‘灵脉共生’里‘金土相济’的细节，之前我一直没悟透土属性怎么助金脉，听他一说才明白，这果子是我特意从混沌空间里摘的，能滋养灵脉，让他补补身子。”

林砚接过木盒，双手抱在怀里，用力点头，像只认真的小松鼠，眼睛都亮了：“放心吧宋师兄！我现在就去药圃找徐老师，保证原封不动送到，连盒盖的莲纹都不会碰乱！”说完，就抱着木盒快步跑向药圃，衣摆都在身后飘了起来。

清风亭坐落在两山之间的溪畔，四周长满了翠竹，竹竿笔直，有丈许高，竹叶翠绿，层层叠叠，风一吹，“沙沙”作响，像在哼着轻快的小曲。亭下的石桌上还留着晨露，圆润的露珠在石面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就掉进旁边的溪水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宋辋川走到亭边时，孙一心已在亭中等候——她穿着淡紫色的弟子服，领口绣着银色的水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亲手绣的；腰间系着条白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玉佩，刻着“月”字，是恒月派弟子的标志。她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水脉修炼要诀》，书页夹着片干枯的竹叶书签，那竹叶还是去年西海历练时，两人一起摘的。

见宋辋川来，她立刻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像星星突然亮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雀跃：“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迟到呢，刚才还在想，要不要用传讯令牌喊你一声，让你路上慢些走，别着急。”

宋辋川笑着走进亭中，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素布包——布包是用细棉线织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茉莉，花瓣层层叠叠，是他前几日晚上空闲时绣的，手指还被针扎破了好几次：“怎么会迟到？我特意提前半个时辰出门的，路上还特意绕去溪畔看了看，给你摘了些新鲜的溪露。这里面是用青灵果晒的灵果干，我在混沌空间里用文火烘了三天，没加别的东西，只放了一点点蜂蜜，既能解馋，又能补灵力，你尝尝。”

孙一心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布面的柔软，心中泛起暖意，像有股暖流从指尖流到心口。她轻轻打开布包，里面的灵果干泛着淡绿色，块块饱满，没有一点碎屑，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带着灵气滑进喉咙，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灵果干都要鲜，连水脉都跟着轻轻颤动，像在欢呼：“真好吃！灵气好足，吃下去感觉水脉都舒服了些，之前修炼时的滞涩感都轻了不少。”

宋辋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星，心中也跟着甜，比灵果干还要甜：“喜欢就好，混沌空间里还有不少青灵果，等下次成熟了，我给你带新鲜的，还能用来熬灵果粥——我听徐老师说，用青灵果加莲子熬粥，不仅好喝，还能安神，对你修炼水脉很有好处。”

两人坐在亭中，聊着修炼心得。孙一心说起近日水脉修炼的困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把那片竹叶书签翻来翻去：“我总觉得水脉灵力太柔，遇到刚硬的灵力就会被冲散，上次跟同门练手，我的水盾被对方的金剑砍破了三次。想借其他属性之力辅助，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试了火属性，反而把水脉烧得发疼，丹田都隐隐作痛。”

宋辋川沉吟片刻，想起《土金合参录》里的“属性共生”之理，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宣纸——这是他昨日在藏书阁抄的，用的是听涛院特有的竹纸，质地细腻，上面用狼毫笔画着水脉与木脉灵力流转的图谱，红色的线是水脉，用朱砂画的，绿色的线是木脉，用花青调的，两条线在丹田处交汇，像缠在一起的藤蔓，还标注着“木引水润，水养木生”的小字：“水可借木生，木能引水润。木属性灵力温和，不会像火那样冲，也不会像土那样沉，刚好能裹住水脉的柔，又不会压制水的灵动。你不妨试试与木属性修士一起修炼，让木脉灵力顺着你的水脉流转，把水脉养得更韧些。这张图谱你拿着，上面标了灵力流转的节点，你按这个练，不出三日就能感觉到变化。”

孙一心接过图谱，凑到阳光下仔细看，指尖跟着图谱上的线移动，从丹田到手腕，再到指尖，眼中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像拨开了笼罩在心头的迷雾：“原来如此！我之前总想着靠自己强行突破，却忽略了属性之间的关联，把水脉练得太‘独’了，难怪试一次败一次。辋川，你这图谱画得比宗门里的典籍还清楚，我一看就懂了！”

她抬头看向宋辋川，眼中满是感激，连声音都软了些，像浸了温水：“谢谢你，辋川。每次跟你交流，我都能有新的感悟，比自己闷头练十天都有用。上次你教我用灵力凝露珠，我练了三天就掌握了，还被师傅夸进步快呢。”

宋辋川笑了笑，拿起石桌上的晨露，用灵力凝成一颗小小的水珠，水珠在他指尖转着圈，晶莹剔透：“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了，恒月派来听涛院交流的弟子，你认识吗？今日早上我遇到两个，像是遇到了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孙一心点点头，把图谱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袖中贴身的地方，像藏着宝贝：“都是外门弟子，我之前在宗门的练剑场见过几次，都是踏实修炼的人，没有什么心思。他们这次来，一是为了交流修炼心得，二是想看看听涛院的灵脉排布——咱们两派的灵脉技法不太一样，听涛院的‘五行共生’很有名，他们都想学习学习。”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像怕宋辋川吃亏，眼神都认真了些：“不过我听说，其中有两名弟子是孙长老那边的人，之前大殿的事，他们对听涛院有些意见，对你可能也有些误解。你若是遇到他们，别跟他们硬辩，实在不行就找徐老师或者其他长老，别自己扛着，免得受委屈。”

宋辋川心中有数，指尖的水珠轻轻落在竹叶上，“嗒”地一声：“我知道，今日早上我已帮两名恒月派弟子解决了草药的问题，想来能化解一些隔阂。就算遇到心存芥蒂的，我也不会跟他们争——交流是为了互相学习，不是为了翻旧账。他们若是愿意聊，我就跟他们说说灵脉共生的心得；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两人在亭中聊了许久，从水脉技法聊到混沌空间的灵草——宋辋川跟她说木属性分身培育的灵草又长高了，孙一心跟他说恒月派的灵泉有多清澈；从藏书阁的古籍聊到高中时的趣事——宋辋川想起高中时孙一心帮他补数学，孙一心想起他运动会上跑八百米，她在终点给他递水。直到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泼了一层朱砂，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孙一心走时，还特意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塞给宋辋川：“这是我新悟的水脉技法图，叫‘柔水缠丝’，遇到水属性妖兽时，能用灵力缠住对方的四肢，让它动不了。你拿着，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宋辋川接过图纸，指尖触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又都红了脸。他看着孙一心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浅紫色的衣摆像朵流云，才转身回听涛院。

回到听涛院时，徐形已在院中石桌旁等候，他手里拿着那个雕花梨木盒，指尖摩挲着盒盖的莲纹，眼中满是欣慰，像看着自家孩子长大的长辈：“你这孩子，总是记挂着我。不过你今日做的事，药圃的管事都跟我说了——帮恒月派弟子解决草药问题，还把自己抄的修炼图谱分享给孙道友，这‘藏与用’的道理，你倒是悟得比我想的透彻，没白费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

宋辋川坐在徐形对面，拿起石桌上的茶杯，给徐形倒了杯灵茶水，不解地问道：“老师，我只是做了些该做的事，何为‘藏与用’？我之前听你提过，却一直没太明白。”

徐形笑着打开梨木盒，拿起一枚青灵果，灵气在他指尖绕了绕，像条小小的绿丝带：“‘藏’是积累，你在混沌空间培育青灵果、修炼四属性分身，这是在积累能量——就像农民种地，春天播种，夏天施肥，都是在‘藏’，为了秋天能有收获；你帮林砚解决修炼难题、听涛院弟子有求必应，这是在积累信用——大家知道你可靠，愿意跟你交朋友，日后你遇到麻烦，别人才会愿意帮你。”

他顿了顿，又拿起一枚青灵果，递给宋辋川：“‘用’是施予，但不是盲目给，不是别人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而是‘精准施予’。你看你，知道恒月派弟子缺止血草，就给他们草药，这是解燃眉之急，让他们记着你的好；知道孙道友缺修炼图谱，就给她抄图谱，这是帮她破瓶颈，让她能更快进步——这样的‘用’，既能化解矛盾，又不会浪费资源，还能让‘藏’的东西发挥更大的作用。”

“若是只藏不用，资源就会像埋在土里的金子，时间久了会僵化，甚至让人觉得你小气、自私；若是只用不藏，就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用不了多久就会耗尽，后续遇到麻烦，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只有‘藏’‘用’结合，才能既保住自己的根基，又能帮到别人，还能化解矛盾，一举多得。”

宋辋川恍然大悟，想起之前在药圃化解腐根瘴的事——若是没有之前三年修炼土属性分身的积累，没有在混沌空间里反复练习土属性灵力的净化之力，便无法引出土壤深处的瘴气；若是没有将青灵果送给徐老师，没有积累这份“信用”，也不会得到《土金合参录》的消息，更不会突破金脉瓶颈。

他看着徐形手中的青灵果，眼中闪过一丝笃定，语气也坚定了些：“老师，我明白了。今后我会平衡好‘藏’与‘用’，既不盲目消耗资源，把所有东西都给出去，也不把资源捂在手里，让它们白白浪费。积累实力的同时，适时帮身边的人——能解他们的急，能帮他们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