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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涟漪

无欲封仙

深秋的寒风卷着碎雨,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斜斜地扎在脸上,又狠狠砸在听潮宗分宗的淡蓝色结界上,发出“砰砰”的闷响。那声音沉闷又急促,像有千百只巨兽在暗处磨牙咆哮,连演武场的青石板都跟着微微震颤,缝隙里的积水被震得泛起细小的涟漪。宋辋川站在石板中央,指尖死死攥着那枚刻着“月”字的传讯令牌——令牌是孙一心送的,边缘还留着她打磨的细痕,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白到几乎失去血色。他什么都顾不上,目光死死盯着结界外的乱象——半个时辰前,海域突然掀起数十丈高的滔天巨浪,浪头里裹着成百上千的妖兽,黑压压地涌来,像一片会移动的黑云。领头的“裂海蛟”体型堪比小山,青黑色的鳞片在雨幕中泛着冷光,每片鳞甲边缘都带着锯齿,一口下去就咬碎了分宗东南角的防御阵柱,碎石混着修士的鲜血溅在结界上,瞬间被淡蓝色的灵光吞噬。

徐形站在结界中央,往日一尘不染的白袍已被血染红大半,左袖从肘部撕裂,露出渗血的伤口,伤口处的血肉翻卷着,还沾着几根毒水蜥的獠牙。他手中的“青岚剑”是柄传承百年的上品灵器,剑身上本该流转的青芒此刻却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显然已快支撑不住。徐形咬着牙,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仍将体内仅存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剑身,试图修补结界上不断扩大的裂缝——那裂缝像张狰狞的嘴,每一次妖兽撞击,都要再张大几分,甚至能看见外面裂海蛟那双猩红的眼睛。他回头看向宋辋川,往日温和如春水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笑意,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凝重,声音沙哑却清晰:“辋川,你必须走!从后山的密道走,我有个故人叫许城。他早年在东海被困妖兽潮,是我拼了半条命救的,欠我一条人情,定会护你周全。”

宋辋川猛地摇头,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动,金脉的锐气混着水脉的湿意,在他周身凝成淡淡的光晕,连头发丝都被灵力撑起:“老师,我不走!我能用水属性分身引开西侧的毒水蜥,还能用土属性分身加固密道入口,就算只能多撑一炷香,也能给其他师兄师姐争取时间!”话没说完,就被徐形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像惊雷炸在耳边:“糊涂!你现在修为刚到游丝境后期,连裂海蛟的尾鞭都接不住,留下来只会送命!分宗已经没了大半弟子,不能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断绝!”徐形踉跄着上前一步,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白袍下的肩膀微微颤抖。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温热的玉佩——那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温润如脂,上面用篆书刻着一个“徐”字,是他修炼三十年的本命玉佩,能掩盖修士的灵力气息,哪怕在妖兽潮里也不会被察觉。他将玉佩塞进宋辋川手里,指尖冰凉却力道极重,几乎要将玉佩嵌进宋辋川的掌心:“拿着!出了密道就往西南走,别回头,别入任何宗门,待你能一剑斩金丹,再回来为分宗报仇。”

“吼——”裂海蛟的嘶吼声突然逼近,震得人耳膜生疼,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腥咸的海风味。结界“咔嚓”一声裂开更大的缝隙,缝隙里漏进的寒风带着妖兽的涎水味,几只体型如牛的“毒水蜥”趁机钻了进来,暗绿色的涎水滴在青石板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石板被烧得“滋滋”响。徐形转身挥剑,剑光如练,青岚剑的灵气化作三道利刃,带着破空的锐响,瞬间斩杀毒水蜥的头颅,墨绿色的血液喷溅在白袍上,又被雨水冲成一道道黑痕。可没等他喘口气,裂海蛟的尾鞭就带着腥风扫来,那尾鞭上覆着厚厚的鳞甲,抽在空气中都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在徐形的肩头。徐形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血珠溅在青岚剑上,瞬间被剑身吸收,剑身上的灵光竟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他踉跄着站稳,右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泛白到连血管都清晰可见,回头看向宋辋川时,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不容置疑的决绝:“快走!再晚,我就是死,也护不住你了!”

宋辋川看着徐形肩上不断涌出的鲜血,那血染红了白袍,顺着手臂滴在地上,与雨水混在一起,变成暗红色的溪流,在青石板上蜿蜒。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混着脸上的雨水,冰凉地滑进衣领,连胸口都跟着发寒。他知道徐形说得对,自己留下来确实帮不上太多忙,可让他丢下待自己如父的老师独自逃生,他做不到。可看着徐形越来越虚弱的身影,看着结界外密密麻麻的妖兽——有长着翅膀的“飞鳞兽”,有拖着长尾的“墨鳞蛇”,还有不断撞击结界的“巨甲龟”,宋辋川终究还是咬着牙,将传讯令牌塞进怀里,转身冲向后山。

他跑过熟悉的药圃,往日里生机勃勃的灵草此刻已被妖兽践踏得不成样子——凝灵草的叶片被撕碎,散落在泥水里,清韵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像被踩烂的紫雪,连徐形最宝贝的那畦止血草,都被毒水蜥的涎水腐蚀成了黑泥,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宋辋川的心像被刀割般疼,每跑一步都觉得脚下沉重无比,仿佛灌了铅。密道入口藏在老桂树后面,是个半人高的洞口,上面盖着伪装的藤蔓,藤蔓上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桂叶——那是徐形去年亲手种的,说等桂花开了,要给宋辋川做桂花糕。他最后回头望去,只见徐形的身影被涌来的妖兽淹没,青岚剑的光芒越来越暗,像风中残烛,在雨幕里闪了几下,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宋辋川手里的玉佩泛着微弱的白光,照亮身前一尺的路。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石壁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一步步向前走,泪水模糊了视线,好几次都撞到了石壁上,额头火辣辣地疼,却连揉都忘了揉。他想起徐形第一次教他辨认灵草的模样——那时他刚入分宗,还分不清凝灵草和清韵花,徐形就蹲在药圃里,拿着叶片一点点讲:“凝灵草的叶脉是平行的,摸起来光滑;清韵花的叶脉是网状的,边缘有小锯齿,你看……”;想起徐形在他修炼遇阻时,熬夜为他批注《五行灵脉解析》,书页上的墨痕还有些晕染,显然是写得太急,连砚台里的墨都没研开;想起徐形常坐在桂树下喝茶,说“修真之路,不仅要修灵力,更要修心,心不静,灵力再强也走不远”,那时他还不懂,总觉得只要灵力够强就能解决一切,现在才明白,所谓修心,是要在绝境里守住最后一点希望,哪怕只剩自己。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每一幕都让他心如刀绞,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连哭都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玉佩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分宗结界破碎的巨响——那声音像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密道都在掉碎石,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砸在肩膀上。宋辋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他紧紧攥着那枚玉佩,玉佩上还残留着徐形的体温,仿佛徐形还在身边,用温和的声音说“别怕”。“老师,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嘴唇在微微颤抖,泪水不断落在玉佩上,将那“徐”字浸得发亮。

三年后,宋辋川站在一片菊花花海里。这里位于两座山之间的谷地,土壤肥沃,四周绕着潺潺的溪流,每年深秋,金黄色的菊花都会盛开,从谷地这头铺到那头,像给大地盖了一层厚厚的金毯,风一吹,满谷都是淡淡的菊香,清冽又温暖。他亲手为徐形立了一块石碑,石碑是用坚硬的青冈石做的,打磨得光滑平整,没有刻任何华丽的纹饰,只在正面刻着“恩师徐形之墓”六个字。那字是他用金脉灵力一点点刻的,练了上千遍才刻得工整,每一笔都带着郑重,连笔画的粗细都反复调整过。石碑旁放着一束晒干的青灵果枝——那是他从混沌空间里特意培育的,青灵果是徐形生前最喜欢的灵果,每年成熟时,徐形都会摘下几颗,用灵力烘成干果,装在小瓷瓶里给宋辋川当零嘴。

这三年里,他按照徐形的嘱托,在西南的“落霞山”找到了许城。许城是个脾气古怪的散修,常年穿着粗布麻衣,住在山洞里,却对宋辋川格外上心——不仅教他“五行相生”的实战诀窍,还带着他去黑风岭、断魂崖历练,斩杀的妖兽从炼气境到筑基境,光妖兽内丹就攒了满满一储物袋。如今宋辋川的修为已突破到筑基境后期,五行分身运用得炉火纯青,土属性分身能凝出丈高的土墙,金脉灵力能凝成细如发丝的剑丝,连许城都忍不住夸他“天赋卓绝倒在其次,更难得的是沉得住气,三年如一日地练,换旁人早躁了”。这三年里,有不少大宗门递来橄榄枝,有的许他核心弟子之位,有的愿传他独门功法,可他都婉拒了——徐形说“别入任何宗门”,他就一直记着,哪怕独自修炼更苦,也从未动摇。每天除了修炼,宋辋川都会来这片菊花海守墓。清晨,他会用灵泉水为石碑擦拭灰尘,连缝隙里的泥土都要抠干净,再摘几朵刚开的菊花放在碑前;傍晚,他会坐在石碑旁,从储物袋里掏出徐形留下的《五行灵脉解析》,轻声讲述自己的修炼进展,仿佛徐形还在身边,能听见他的话,能笑着夸他“进步快”。

“老师,我已经能熟练运用五行分身了。上次在黑风岭遇到一只游丝境后期的‘铁背熊’,那熊皮糙肉厚,普通剑根本刺不穿。我先用土属性分身困住它的四肢,让它动不了,再用金脉灵力凝成剑丝,从它眼睛里刺进去,一剑就刺穿了它的内丹。”宋辋川坐在石碑旁,手里拿着一枚新鲜的青灵果,果皮泛着温润的绿光,灵气在果身外绕着圈,“许城前辈说,我体内的灵力已经足够浑厚,再过一个月,等月圆之夜灵力最盛时,就能突破长河境了。到时候,我就能去海域找裂海蛟报仇,为分宗的师兄师姐们,为您,讨回公道。”他将青灵果放在碑前,又轻轻拂去碑上的一片落叶,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风一吹,金黄色的菊花花瓣落在石碑上,像在轻轻抚摸那六个字,又像在回应他的话。宋辋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指尖轻轻拂过石碑上的“徐”字,那字被他摸得光滑,连边缘的棱角都柔和了些。他的眼神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带着迷茫,只剩无比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钢:“老师,我该走了。许城前辈说,海域的妖兽潮每五年会减弱一次,今年正是最弱的时候,裂海蛟的灵力也会跟着衰退。等我斩杀了它,就把它的内丹带来,放在您的碑前,让您看看,您的弟子,没让您失望。”他最后看了一眼石碑,又看了看满谷的菊花——那菊花还在盛开,像三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鲜艳。他转身离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金毯般的菊花上,孤单却挺拔,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稳,没有半分犹豫。

从此,修真界少了一个听潮宗的弟子,多了一个独来独往的散修。宋辋川背着徐形留下的青岚剑——那剑被他保养得极好,剑身上的灵光比三年前更亮,腰间挂着那枚“徐”字玉佩,踏上了前往海域的路。他知道,这条路充满了艰难险阻,裂海蛟已是金丹后期的妖兽,身边还跟着数百只海域妖兽,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失败,可能再也回不来这片菊花海。可他不会退缩——因为他身上,承载着徐形的希望,承载着散修的希望,更承载着那份“泣血之后,方能成长”的信念。雨幕中的离别,菊花海里的守候,徐形的叮嘱,分宗的血海深仇,都化作了他前行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条复仇与成长的路上,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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