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桂叶,在听潮宗分宗的废墟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诉说着往日的惨烈。宋辋川敛去周身灵力,指尖紧紧攥着那枚“徐”字玉佩,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头。他的脚步轻得像片落叶,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青石板上,碎石与鞋底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这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生机——断壁残垣间爬满枯黄的野草,草叶间还缠着破碎的修士衣袍;防御阵柱的碎石上残留着妖兽的爪痕与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血渍在石面上凝成硬块,风吹过都无法抹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与腐朽味,混杂着灵草枯萎后的焦糊味,每吸一口都让人心头发紧。他望着曾经的演武场,当年平整的青石板如今碎裂成块,最大的一块石面上还留着裂海蛟的齿痕,而徐形当年教他练剑的地方,只剩半根断裂的剑桩,桩身上的剑痕还清晰可见,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袍温和的身影。宋辋川的心脏像被重物压着,沉得喘不过气,眼眶微微发烫,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他不能哭,徐形还等着他报仇。
他本是辞别徐形之墓后,便该直奔海域,可双脚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拐回了这里。这是他与徐形相处三年的地方,是他从游丝境初期成长起来的地方,哪怕只剩一片废墟,也想再看一眼,再感受一次这里的气息。正循着记忆走向昔日的药圃——那里曾种满徐形培育的灵草,如今却只剩翻涌的黑土,连一株完整的草都找不到——眼角余光却瞥见西侧山崖旁,竟亮起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暮色里,像颗快要熄灭的星子,在无边的黑暗中格外显眼。
宋辋川眉头微蹙,右手反手握住背后的青岚剑剑柄,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才稍稍安心。他又驱使正阳剑从储物袋中飞出,悬在身侧,剑身泛着淡淡的金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放缓脚步,缓缓向山崖靠近,每走几步都停下观察四周,确保没有妖兽或修士的踪迹。
火光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一个蜷缩的身影蹲在一块破布前,那身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弟子服,衣摆撕了个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青紫的瘀伤,有的伤口还渗着新鲜的血珠。那人手里拿着根烧黑的木柴,正对着一块干硬的饼比划着,似乎想烤热却又怕烧着,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待宋辋川再走近些,那身影闻声猛地抬头,露出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竟是林砚。
只是此刻的林砚,早已没了往日的鲜活。他的左边眼睛蒙着块脏污的粗布,布条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痕,血渍已经发黑,显然是旧伤未愈;右边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白浑浊,见了宋辋川,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了缩身子,后背紧紧贴在山崖壁上,声音带着怯生生的颤抖,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响:“你……你是谁?别过来!我……我没有干粮了!”
“林砚,是我,宋辋川。”宋辋川放缓语气,声音尽量温和,轻轻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目光落在他蒙眼的布条上,心头猛地一紧,像被针扎了下,“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谁打的?”
林砚听到“宋辋川”三个字,身体僵了僵,右边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脸上的灰泥,留下两道狼狈的泪痕。他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宋师兄?真……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以为你也和徐老师一样……”他说着,伸出枯瘦的手想去抓宋辋川的衣袖,手指在空中颤抖着,却又怕惊扰了宋辋川似的,刚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指尖死死攥着破布的边缘,“我的眼睛……是被分宗里的人打的。他们说我是‘叛徒的跟班’,说我当年总跟着你,肯定也通敌,是恒月派的奸细……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打我,还……还挖了我的眼睛……”
宋辋川的心像被刀割般疼,他蹲下身,与林砚平视,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分宗覆灭,不是单纯的妖兽潮突袭?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林砚抹了把眼泪,用袖子蹭了蹭脸,露出更多灰黑的污渍。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恨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是恒月派的奸细!分宗覆灭前,内门的赵师兄突然倒戈,他偷偷破坏了西侧的结界,还关闭了防御阵的核心,妖兽才趁机冲进来的!后来本宗的长老赶来清理门户,查出赵师兄是恒月派安插的人,还查到……查到恒月派早就和海域妖族勾结了,裂海蛟就是他们用灵矿引来的,目的就是毁掉咱们分宗,削弱听潮宗的实力!”
“恒月派……”宋辋川指尖的灵力骤然凝聚,青岚剑的剑鞘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他的眼底翻涌着怒意,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早该想到,当年孙弘在大殿上的刁难并非偶然,恒月派一直对听潮宗分宗的灵脉虎视眈眈,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用奸细和妖族,毁掉了整个分宗,害死了徐形!
“本宗的人来后,分宗就彻底变了样。”林砚继续说着,语气里满是委屈与绝望,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们说我资历浅,又没了眼睛,是个废人,留着没用,就把我赶了出来。我想去听涛院,想找徐老师,可守门的弟子说我‘沾染了叛徒气息’,还说徐老师是‘通敌的罪人’,不让我进,还打我……我只能在这里苟活,靠捡些别人剩下的干粮,或者去山下村子里讨些吃的过活。”他说着,指了指身前的破布,上面放着半块干硬的饼,饼上还沾着泥土,“这……这还是今天早上在山下王婶家讨来的,她心善,给了我半块饼,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宋辋川看着林砚狼狈的模样,想起当年那个捧着青灵果、认真点头说“保证送到”的少年,那时的林砚眼里有光,浑身充满活力,而如今却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草,奄奄一息。心中酸涩不已,他沉默片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白瓷瓶——里面装满了灵米和疗伤丹,灵米是许城前辈给的,能快速补充体力,疗伤丹则是他自己炼制的,能修复外伤。他将瓷瓶放在林砚面前的破布上,声音轻柔:“拿着,这些够你用些日子。灵米用灵泉水煮着吃,疗伤丹每日服一粒,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徐老师……不在了。分宗覆灭时,他为了掩护我离开,被妖兽围住了。我在西南谷地的菊花海里,为他立了块碑,那里清静,没人打扰,只有满谷的菊花,是徐老师喜欢的花。”
林砚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右边的眼睛里泪水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破布上,溅起细小的灰尘。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肩膀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像快要崩溃般:“徐老师……他也……也不在了……我还以为……还能再见到他,还能跟他学药理……”
“林砚,”宋辋川望着他,语气带着郑重,眼神无比认真,“我要去海域复仇,去找裂海蛟和恒月派的人算账,前路凶险,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徐老师的墓,我想托付给你照看。每日只需为他擦一擦碑上的灰尘,偶尔采些新鲜的菊花放在碑前,不用做太多。那里清静,没人会打扰你,也算给你找个安身之所,远离这里的纷扰,远离那些欺辱你的人。”
林砚抬起头,右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随即用力点头,泪水还在不断滑落,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他的声音虽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宋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徐老师的墓,每天都去擦碑,每天都去采新鲜的菊花!我会守着徐老师,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这三年来,他颠沛流离,被人欺辱,早已没了归宿,宋辋川的托付,于他而言,不仅是一份责任,更是绝境中的一丝慰藉,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宋辋川拍了拍林砚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纸条上用墨笔画着前往菊花海的路线,每一个岔路口都做了标记,清晰易懂。他将纸条递给林砚:“按这个路线走,就能找到菊花海。那里的菊花四季都开,你只管安心待着,若是遇到麻烦,就拿着这枚玉佩——”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普通的玉佩,上面没有任何纹饰,“这枚玉佩能掩盖你的气息,一般修士不会注意到你。”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分宗的废墟,目光扫过曾经的演武场、药圃、听涛院,将这里的一切都刻在脑海中,然后转身便走——再留无益,唯有尽快变强,才能为徐形、为分宗的所有弟子报仇。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徐老师等着你的好消息!”宋辋川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离开分宗旧址,宋辋川一路向西,寻了处隐蔽的山洞。山洞位于半山腰,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山洞深处干燥无尘,岩壁上还透着淡淡的灵气,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岩缝照进来,在地面形成细碎的光斑,正是修炼的好去处。他盘膝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灵气顺着鼻腔涌入体内,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指尖结印,心中默念口诀——如今他本体与四具分身均已达游丝境巅峰,距离溪流境仅一步之遥,而“万生窟”绝术,正是突破的关键。这绝术能借五行之力淬炼灵力,让突破时的根基更加稳固,还能在修炼过程中修复经脉,是他从徐形留下的古籍中找到的秘术。
“出来吧。”他轻声开口,神识沉入混沌空间。刹那间,四具分身从空间中踏出,与他并肩而立——木属性分身周身萦绕着淡绿色的灵光,指尖轻轻拂过地面,地面竟冒出细小的嫩芽,带着勃勃生机;火属性分身周身火星跳跃,橙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盘旋,空气都被烤得微微发烫,却不灼热;水属性分身周身水汽氤氲,指尖滴落的水珠在地面凝成小小的水洼,水洼中还泛着淡淡的灵光;土属性分身周身泛着土黄色的光晕,他站在那里,便如磐石般沉稳,仿佛与山洞融为一体。四具分身与宋辋川的眼神同步,气息交融,宛如一体,没有丝毫隔阂。
“今日借‘万生窟’之力,共破溪流境。”宋辋川话音落下,指尖金芒暴涨,率先施展出金属性“万生窟”。只见淡金色的灵光在他身前凝成一个细密的光网,光网呈六边形,每一条网线都由精纯的金脉灵力构成,泛着锐利的光芒。光网中,无数金脉灵力如细针般流转,既带着金的锐利,能淬炼经脉中的杂质,又藏着“万生”的生机,能在淬炼的同时,吸纳周围的灵气补充自身消耗,一举两得。
紧接着,木属性分身抬手,淡绿色的灵光在他身前交织,凝成一个充满生机的光罩,正是木属性“万生窟”。光罩呈圆形,罩壁上布满灵草般的纹路,纹路随着灵力的流转不断变化。光罩内,灵气化作细小的灵草,顺着分身的经脉流转,每一次循环,都让灵力更浑厚一分,还能修复修炼时受损的经脉,让突破过程更加安全。
火属性分身掌心燃起一簇橙红色的火焰,火焰在他身前交织成网,形成火属性“万生窟”。这火焰不似寻常火焰那般灼热,反而带着温和的温度,却有着极强的净化之力。火焰光网中,细小的火星不断跳跃,落在灵力中,能慢慢煅烧灵力中的杂质,让灵力愈发精纯,剔除所有驳杂的气息,只留下最纯粹的火属性灵力。
水属性分身指尖凝水,水汽在他身前汇聚成一个透明的水幕,水幕呈波浪形,正是水属性“万生窟”。水幕中,灵力如溪流般循环往复,带着水的柔和与韧性。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像被温水滋养,让灵力更具韧性,不易在突破时因冲击过大而断裂,还能调和其他属性灵力的冲突,让五行之力更加和谐。
土属性分身周身土黄色灵光涌动,灵光在他周身凝成一个厚重的光茧,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是土属性“万生窟”。光茧的壁面厚重坚实,泛着淡淡的土黄色光晕,既能够稳固灵力,不让灵力在突破时外泄,又能像大地般承载所有力量,让突破时的根基更加扎实,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情况。
五道光幕在空中交织,金的锐利、木的生机、火的淬炼、水的柔和、土的沉稳,五种属性的“万生窟”相互呼应,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将宋辋川与四具分身紧紧包裹其中。山洞内的灵气被疯狂吸纳,连岩壁上的灵石都泛起淡淡的光晕,灵石中的灵气顺着漩涡涌入五人的体内,补充着突破时消耗的灵力。
宋辋川闭上眼,感受着灵力在“万生窟”中流转——金脉灵力被火属性“万生窟”淬炼得愈发纯粹,剔除了所有杂质;又借木属性“万生窟”的生机补充损耗的灵力,让经脉始终保持充盈状态;凭水属性“万生窟”的柔和抚平灵力冲击带来的躁意,让灵力流转更加顺畅;靠土属性“万生窟”的沉稳稳固根基,不让灵力在冲击屏障时外泄。游丝境巅峰的屏障在五种属性灵力的共同冲击下,渐渐泛起裂痕,像被雨水浸泡的土墙,每一次冲击,都要再松动几分,屏障上的灵光也越来越暗淡。
四具分身与他心意相通,灵力同步运转,没有半分滞涩。木属性分身的灵力不仅滋养自身,还顺着灵力漩涡流转到其他分身与宋辋川体内,为所有人补充生机;火属性分身的灵力精准地煅烧每一缕灵力中的杂质,不放过任何一丝驳杂;水属性分身的灵力调和着五行属性间的冲突,让金的锐、木的柔、火的烈、土的沉完美融合;土属性分身的灵力则像坚固的地基,支撑着整个突破过程,不让任何人出现根基动摇的情况。五种属性相辅相成,让突破的过程虽带着灵力冲击经脉的刺痛,却比独自突破时平稳了数倍,也安全了数倍。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岩缝照进山洞时,宋辋川猛地睁开眼,眼中金芒暴涨,他一声轻喝:“破!”
“咔嚓”一声轻响,游丝境的屏障应声而碎,像玻璃般裂开无数纹路,然后彻底消散。灵力如决堤的洪水,在经脉中奔腾流转,比之前浑厚了数倍,周身的气息也随之暴涨,山洞内的灵力漩涡瞬间扩大,又渐渐平息。宋辋川与四具分身身上同时亮起对应的属性灵光,然后缓缓收敛——他们竟在同一时刻,突破到了溪流境!
宋辋川缓缓收功,五道光幕渐渐消散,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灵力,指尖凝聚出一缕金脉灵力。灵力如溪流般顺畅,在指尖流转自如,比游丝境时更具韧性与力量,轻轻一弹,就能在岩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溪流境已成,距离斩杀裂海蛟、为徐形报仇,又近了一步。
他握紧青岚剑,将正阳剑收回储物袋,转身走出山洞。洞外初升的朝阳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挺拔,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朝着海域的方向走去。从此,修真界多了一个一心复仇的溪流境散修,而恒月派与那海域妖族,终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