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牛乳,漫在通往海域的官道上,把道旁的芦苇染成半透明的白,连风掠过草叶的“沙沙”声都变得模糊,像隔了层薄纱。宋辋川背着正阳剑走在雾里,剑鞘上的铜扣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响。靴底沾着带露的草屑,每一步都踩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雾中的寂静——怀里的“徐”字玉佩贴着心口,被体温焐得温热,触感像徐形当年教他握剑时的掌心,稳稳托着他的手腕,声音温和却坚定:“剑要稳,心更要稳,招式再厉,失了本心,再强的灵力也成不了气候。”
他刚走出雾区,就听见前方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像碎玉落地,夹杂着女子带着哭腔的惊呼,刺破了午后的宁静。循声望去,只见三名黑衣修士围着一个穿淡绿衣裙的少女,少女手里的短剑已崩出好几道豁口,剑刃上的灵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裙摆被划开长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渗着血,血珠滴在草叶上,晕开细小的红痕,像落在绿纸上的朱砂。可她仍咬着唇,下唇已被咬得发白,却把短剑横在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在狂风里不肯折腰的青竹。而那三名黑衣修士腰间,竟都挂着恒月派的银色令牌,令牌上的“月”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刺得人眼疼,像极了当年孙弘在大殿上咄咄逼人的眼神。
“恒月派的人?”宋辋川指尖的金脉灵力悄然凝聚,指节微微泛白。正阳剑的剑鞘贴在后背,冰凉的触感顺着衣料传来,却让他莫名安心——这是徐形生前用过的剑,如今握在他手里,仿佛老师还在身边。他想起林砚蒙眼的脏污布条,想起分宗废墟上凝结的暗红血渍,想起徐形染血的白袍在雨幕中倒下的模样,眼底的寒意像潮水般漫上来,指尖的灵力几乎要冲破控制。可他还是按捺住了——徐形说过,“冲动是修士的大忌,辨清局势再出手,才能一击制敌,不做无谓的牺牲”。
他隐在老槐树后,树皮粗糙的触感贴着掌心。只见那领头的黑衣修士狞笑着伸手去抓少女的衣领,指节上的灵力泛着黑芒,像淬了毒的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爹私藏灵矿不交,还敢让你带着矿图跑?今日便拿你去给孙长老赔罪,看他还敢不敢犟!”少女猛地偏头躲开,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短剑直刺修士心口,却被对方用灵力震飞——短剑“当啷”一声插在土里,剑穗还在轻轻摇晃;她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后腰撞在石头上,一口血吐在草叶上,染红了半片带露的芦苇,那抹红在绿色里格外刺眼。
宋辋川再也按捺不住,右手握住正阳剑剑柄,指腹触到剑鞘上熟悉的纹路。剑出鞘的瞬间,金芒划破晨雾,像一道细碎的日光,直斩领头修士的手腕。“当”的一声脆响,修士的弯刀被震飞,旋转着插进远处的泥土里;手腕上立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红色的血喷溅出来,落在地上凝成小血珠,还冒着淡淡的黑气——竟是淬了毒的灵力。“哪来的野修士,敢管恒月派的事?”修士又惊又怒,捂着手腕后退两步,另外两人立刻挥刀围上来,刀刃带着灵力的锐响,直逼宋辋川的咽喉和心口,刀风刮得他脸颊发疼。
宋辋川侧身避开刀锋,左手快速结印,指尖泛出土黄色灵光——木属性分身悄然从混沌空间踏出,淡绿灵光像藤蔓般缠绕住一名修士的脚踝,藤蔓上还带着细小的尖刺,刺得修士痛呼一声,踉跄倒地,灵力运转瞬间滞涩,像被胶水粘住;火属性分身紧随其后,掌心的橙红火苗化作细细的锁链,捆住另一名修士的腰腹,火焰的温度不算灼热,却足以让对方的灵力像被浇了浆糊,难以凝聚,修士急得满头大汗,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而他自己则持着正阳剑直逼领头修士,剑尖的金芒抵在对方咽喉,剑锋的寒意让修士的皮肤微微颤抖,声音冷得像冰:“恒月派勾结妖族,毁我听潮宗分宗,害我恩师,如今还敢欺压无辜修士?今日便替天行道,清算你们的罪行!”
领头修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仍强撑着嘴硬:“你血口喷人!我恒月派乃修真界名门正派,岂会勾结妖族?你再污蔑,休怪我……”话音未落,少女突然撑着地面坐起来,手肘在地上磨出了血,却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丝帕,帕子上绣着恒月派的月纹,边角却沾着妖兽的黑血,还裹着半片青黑色的鳞甲——那鳞甲的纹路,宋辋川再熟悉不过,正是裂海蛟的鳞片!“这是我在爹的灵矿里找到的!”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他们用灵矿喂海域妖兽,还杀了矿里所有的矿工!我爹反抗,也被他们……被他们用剑刺穿了心口!”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丝帕上,晕开更深的血色。
宋辋川的剑尖又进了半寸,修士的喉结剧烈滚动,终于慌了神,声音带着哭腔,像丧家之犬:“是……是孙长老的命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他说要养肥裂海蛟,等时机成熟就踏平听潮宗本宗,我们……我们也是被逼的!”他还想求饶,伸手想去抓宋辋川的衣摆,却见宋辋川眼底寒光一闪——金脉灵力顺着剑尖涌入,瞬间震碎了他的灵力核心。修士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尸体很快被晨雾裹住,只剩地上的血迹格外刺眼,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另外两名修士见领头者毙命,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挣脱分身的束缚逃跑,手脚并用得像受惊的兔子。水属性分身指尖凝出冰刃,冰刃泛着淡蓝灵光,轻轻划过两人的膝盖——冰刃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处渗出的血很快结成冰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饶……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求道友放我们一条生路!”两人连连磕头,额头磕在石头上,很快渗出血来,眼泪混着血水流了满脸,狼狈得不成样子。
宋辋川看着他们,又想起林砚那双怯生生的眼睛——那时林砚蹲在药圃里,手里攥着止血草,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想起苏清绾摔在地上时,眼中的绝望像深潭。心中的杀意渐渐淡了,像被雾水浇过的火焰——徐形说过,“惩戒不是目的,要让犯错者明白为何错,才能真正阻止恶行,不然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他收剑入鞘,正阳剑的剑鞘与剑刃碰撞,发出“嗡”的轻响。土属性分身踏出,土黄色灵光化作囚笼,将两人困在原地,灵光的壁面上还泛着淡淡的符文:“我不杀你们,但要你们去修真盟揭发恒月派勾结妖族、残害修士的罪行。若敢撒谎,或日后再助纣为虐,我定让你们尝尽灵力尽散、沦为凡人的滋味。”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答应,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去!我们一定去!再也不敢帮恒月派做事了!”被土属性分身解开束缚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弯刀都忘了捡,只留下一路慌乱的脚步声。宋辋川转身走向少女,蹲下身时,膝盖碰到石头,发出轻微的“咚”响。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疗伤丹——这是他用混沌空间的灵草炼制的,丹药泛着淡绿色的灵光,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像徐形当年给他的清心丹。他将丹药递到少女面前,声音放柔,像怕惊扰了受惊的小鸟:“先服下,能止血止痛,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再流血会伤了灵脉。”
少女抬头看他,眼中还含着泪,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草叶,轻轻颤动。她伸手接过丹药,指尖轻轻碰到宋辋川的手指,又像触电般很快缩回去,声音带着哽咽,像被雨水打湿的弦:“多谢……多谢道友。我叫苏清绾,我爹是青灵山的灵矿主,恒月派的人杀了我爹,还想抢灵矿图,说要用来喂裂海蛟……”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起来的兽皮图,兽皮边缘已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看。她小心翼翼地递给宋辋川,手指还在微微发抖:“这是灵矿图,他们要的就是这个,道友若不嫌弃,就拿去吧,我留着也没用了,我爹不在了,灵矿也没了……”
宋辋川接过灵矿图,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砂标注着青灵山灵脉的分布,还有几处被圈起来的矿点,旁边还写着“灵脉薄弱,需谨慎开采”的小字,显然是苏清绾父亲精心绘制的。他将灵矿图折好,还给苏清绾,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传递些许温暖:“这是你爹的心血,你该自己留着,就当是念想。我叫宋辋川,正要去海域找裂海蛟报仇。你若无处可去,可随我同行一段路,待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苏清绾点点头,接过宋辋川递来的水囊——水囊是粗布做的,上面还绣着朵小小的莲花,是宋辋川亲手绣的,想送给徐形却没来得及。她小口喝着水,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滴在水囊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们说我爹私藏灵矿,可我爹只是不想灵矿被用来喂妖兽,不想更多人丧命……他总说,灵矿是用来滋养修士的,不是用来养怪物的……”宋辋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痛苦,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没用,只能陪着她慢慢走出来,像当年徐形陪着刚穿越过来、茫然无措的他一样。
两人沿着官道前行,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徐形当年在药圃里教他辨认灵草时,落在《五行灵脉解析》书页上的光斑,温暖又清晰。苏清绾渐渐平复了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灵矿图的边缘,说起青灵山的事:“我爹说,恒月派半年前就开始强征灵矿,还派了好多修士盯着矿场,不许任何人往外说。三个月前,我在矿场附近见过一次裂海蛟的影子,它在海域里游,像座移动的小山,孙长老还亲自带着灵矿去喂它,笑得特别吓人……”
宋辋川握着正阳剑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剑鞘上的纹路。裂海蛟、恒月派、灵矿,这些线索串在一起,像一条冰冷的锁链,更印证了分宗覆灭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阴谋。他想起徐形临终前的嘱托,“别回头,待你实力足够,再回来报仇”;想起林砚在菊花海守墓时,眼中的坚定与期盼;心中的责任像被注了铅,越来越重——他不仅要为徐形报仇,还要为所有被恒月派迫害的人讨回公道,不能让老师的死白费。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破败的茶寮,茶寮的木柱上爬满了藤蔓,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阳光从缺口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茶寮外的老槐树上挂着半块褪色的幌子,上面的“迎客”二字只剩模糊的轮廓,像被岁月磨平的记忆。宋辋川刚想提议歇脚,就看见茶寮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许城。许城穿着粗布麻衣,衣角沾着些泥土,手里拿着个缺口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碗凉茶,见了宋辋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碗沿的水珠都忘了擦:“辋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日才会往海域去。”
“许前辈?”宋辋川又惊又喜,快步走上前,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我正要去海域找裂海蛟报仇。您怎么会在这里?”许城叹了口气,指了指茶寮里,声音压低了些:“里面还有几个被恒月派迫害的修士,都是青灵山附近的,有的灵脉被废,有的家人被杀,我正打算带他们去落霞山暂避,那里偏僻,恒月派的人找不到。没想到会遇到你,你这孩子,倒比我想的更急着报仇,却也没丢了心软的性子。”他看向苏清绾,又看向宋辋川,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像看着自家晚辈:“你这模样,倒跟你老师徐形有几分像——当年他也是这样,见不得人受委屈。”
宋辋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尖微微发红。想起徐形生前的教诲,他轻声道:“徐老师说,修士不仅要修炼灵力,还要守住本心。见人有难,岂能坐视不理?若是为了报仇失了本心,不分善恶,那跟恒月派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许城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力量很沉,带着鼓励:“好,好一个守住本心!你如今已是溪流境,正阳剑在你手里也能发挥出七八分威力,对付恒月派的普通修士绰绰有余。但裂海蛟已是长河境妖兽,且身边有不少妖族修士相助,它的尾鞭还带着剧毒,你需多加小心,不可硬拼,要用分身牵制。”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海域妖兽录》,书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纸页上还沾着些淡淡的水渍,显然是经常翻阅,甚至带去过海域。许城将古籍递给宋辋川,指尖轻轻拂过封面:“这是我早年在海域历练时找的,里面记载了裂海蛟的弱点——它的七寸处没有鳞片保护,是致命要害,但它的尾鞭速度极快,比寻常修士的剑还快,你需用木、土两具分身缠住它的四肢,再用水属性分身凝出冰刃干扰它的视线,最后用正阳剑刺它七寸,切记要快、准、狠。”
宋辋川接过古籍,指尖拂过书页上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带着许城的心意,纸张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他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许前辈,这份恩情,宋某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定当报答。”许城摆了摆手,笑着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能守住本心,替徐形把‘不欺弱小’的道理传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又看向苏清绾,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疗伤丹,丹药的瓷瓶是白色的,上面刻着“凝神丹”三个字:“清绾姑娘,你伤势未愈,灵脉还有些受损,随我去落霞山吧,那里有专门的医修,能治好你的伤,也能帮你找个安身之所,不用再颠沛流离。”
苏清绾看向宋辋川,眼中带着几分犹豫,手指紧紧攥着灵矿图,指节都泛了白。宋辋川轻声道:“落霞山很安全,许前辈是值得信任的人。你先去养伤,等我杀了裂海蛟,为你爹和分宗的人报仇后,就去找你,到时候再陪你回青灵山看看。”苏清绾点点头,接过疗伤丹,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眼泪又差点落下来:“宋道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在落霞山等着你的消息,也会帮你祈祷,祈祷你能顺利报仇,也祈祷你能平安……”
告别许城和苏清绾,宋辋川继续向海域走去。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洒在正阳剑的剑鞘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徐形当年在药圃里为他指引灵脉时的眼神。他翻开《海域妖兽录》,指尖停在记载裂海蛟的页面,上面画着裂海蛟的草图,七寸处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写着“需五行合力牵制”的小字。他想起徐形曾在课堂上说过的“子克家”——那时他还不懂,以为“克家”只是承担家族的责任,如今才明白,所谓“克家”,不仅是承担报仇的责任,更是要守住本心,用智慧与勇气扛起该扛的事,不让仇恨蒙蔽双眼,不让恶行继续蔓延,让老师留下的道理,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
他走到一处悬崖边,下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海水泛着深蓝的光,像块巨大的蓝宝石,远处的海面上,隐约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