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长乐宫,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浮月提着琴囊走进偏殿时,韦贵妃正坐在茶案后煮茶,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神情,只听见银壶落盏的轻响。
“来了?坐吧。”
韦贵妃抬手示意,指尖捏着茶筅轻轻搅动茶汤,语气平淡却藏着不容错辨的郑重,“今日不说琴,只说说话。”
浮月刚坐下,便见杜若端来一盏热茶,茶盏是罕见的汝窑白瓷,杯沿还印着一朵浅淡的兰花纹——那是当年韦贵妃最爱的纹样,浮月的心猛地一紧,指尖攥住了衣摆。
“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韦贵妃捧着茶盏,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字一句道。
“我派人查过你的身世,江南小镇、师傅教琴,说得都天衣无缝,可偏偏,查不到你师傅的任何踪迹,也找不到你在江南生活过的半点痕迹。”
浮月垂着眼帘,没有回话,只听见韦贵妃继续道:“南山狩猎时,陛下说你与我年轻时相像,我便多留了心。后来见你抚琴,指法间竟有几分我母亲当年教我的影子,再到你腕间那道浅疤——”
她忽然起身,走到浮月面前,抬手轻轻撩起她的衣袖,一道浅褐色的疤痕映入眼帘,那是当年逃难时被树枝划伤留下的。
韦贵妃的指尖颤抖着落在疤痕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道疤,是当年在宜州城外,你为了捡我给你的玉坠,被树枝划的,对不对?”
浮月猛地抬头,撞进韦贵妃泛红的眼眶里,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瞬间汹涌而来——宜州的战火、母亲的呼喊、散落的玉坠……她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带着颤抖。
“娘……”
这一声“娘”出口,韦贵妃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我的月儿!娘找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手轻轻抚过浮月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失而复得的珍宝,“当年战乱,娘被乱兵冲散,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
浮月靠在韦贵妃怀里,哭得不能自已,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深宫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委屈的泪水:“娘,我以为你不在了……当年我跑丢了,被一位鹤发先生救了,他教我读书弹琴,直到他去世,我才辗转进了宫。”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韦贵妃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以后有娘在,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太子当年帮你遮盖身世,定是怕你被卷入纷争,如今你认了亲,娘会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茶案上的茶汤渐渐凉了,殿内的哭声却还未停歇。
浮月攥着韦贵妃的衣袖,感受着久违的母爱,心中却也泛起一丝隐忧——认了韦贵妃,固然有了靠山,可也意味着,她彻底卷入了后宫与储位之争的核心,往后的路,怕是会更加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