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礼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从浅眠里拽出来的。不是尖锐的铃声,是那种贴着枕头、带着轻微震感的嗡鸣,像春末夏初时,窗外老槐树上藏着的蝉,不吵,却足够把人从混沌里唤醒。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昨晚握笔的酸胀感。窗帘没拉严,米白色的布料在窗沿处留了道指节宽的缝隙,晨光就顺着这道缝隙溜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细一条亮线,像谁用尺子画出来的银边。视线往下落,稿纸上还摊着昨晚没收拾的草图——主角林屿站在老邮局柜台前,指尖捏着张泛黄的明信片,画面右下角,邮局木质门牌上的“和平路支局”四个字,被他用2B铅笔轻轻描了三遍,铅笔屑还沾在纸页边缘,没来得及擦掉。
手机还在震,季宴礼伸手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编辑苏蔓的名字带着一连串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置顶对话框里,最新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宴礼!醒了没?结局太暖了!后台读者评论炸了,全在问‘林屿的原型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指尖顿了顿,点开对话框往上翻。苏蔓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出版社刚开了会,想下周在市图书馆办场线下分享会,主题就定‘藏在故事里的温暖细节’,专门请你来讲讲怎么把日常写得戳人的,你一定要来!”后面还跟着个挥舞着荧光棒的表情包,和苏蔓平时催稿时干练的语气截然不同。
季宴礼坐起身,被子滑落至腰际,房间里还留着隔夜咖啡的淡苦味。他走到窗边,伸手把窗帘往旁边拉了点,晨光瞬间涌进来,落在稿纸上的草图上,让那枚褪色的明信片轮廓显得格外清晰。这张草图的灵感,其实来自上周去老街区采风的经历。
那天下午下着细碎的雨,他撑着伞在和平路转了大半个钟头,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写点东西。街角那家开了二十年的“张记面店”亮着暖黄的灯,老板娘见他抱着笔记本站在屋檐下,隔着玻璃门朝他挥了挥手:“小伙子,进来躲躲雨吧,屋里有热汤。”他进去后点了碗青菜面,老板娘端上来时,额外在碗里加了颗卤蛋,说“看你抱着本子,写东西费脑子,多吃点补补”。
面汤冒着热气,卤蛋的咸香混着葱花的味道,漫过鼻尖的瞬间,他忽然就想好了结局——让主角在最迷茫的时候,收到一张来自过去的明信片,就像此刻他收到的这碗带着卤蛋的面,无关宏大,却足够熨帖人心。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苏蔓发来的读者评论截图。最上面一条是ID“木棉”的读者写的:“看到林屿收到明信片时,我突然想起奶奶总把我的奖状夹在旧相册里,连小学时画的歪歪扭扭的画都留着。原来最打动人的细节,从来都不是刻意设计的,是有人把你的小事,放在了心上。”
季宴礼盯着这条评论,忽然想起昨天出门时,邻居陈阿姨在楼道里叫住他,递来一盆刚冒芽的薄荷:“夏天快到了,摘片叶子泡水里,提神,写东西不容易困。”薄荷的叶子是嫩绿色的,带着清清爽爽的味道,陈阿姨还特意叮嘱:“别浇太多水,三天一次就够,浇多了根会烂。”
这些没写进故事里的小事,此刻像撒在稿纸上的星光,和苏蔓说的“温暖细节”、读者提到的“奶奶的相册”慢慢叠在一起。他低头看向稿纸上那幅被描了三遍的草图,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暖意,从来都不是单向的输出——他把面店老板娘的卤蛋、老邮局的明信片写进故事,而读者把自己的奶奶、自己的旧相册放进评论,就像一场跨越文字的温柔呼应。
季宴礼拿起手机,给苏蔓回复:“分享会我去。”发送成功的瞬间,晨光刚好漫过稿纸上那枚明信片的边缘,把铅笔描过的痕迹染成了暖金色,像故事里那个还没写完,却早已注定温暖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