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新一批秀女列队而入。
她们捧着绣帕、携着琴囊,眉眼间或藏骄矜,或掩怯意,唯有一人,素衣净面,捧一卷《诗经》,立于队尾,静如止水。
苏妙立于观礼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名女子身上。
她不施粉黛,却气韵清雅,像一株生长在山野的白兰,未染尘俗。
“她叫什么名字?”苏妙轻声问。
“回皇后,是礼部侍郎之女,沈知微。”采薇答道。
苏妙唇角微扬。
沈知微——知微见著,这个名字,像一面镜子,照见她自己。
选妃第一关,是“才德试”。
秀女们或抚琴,或作画,或诵诗,争相展露才情。
柳婉如一曲《凤求凰》惊艳四座,琴音缠绵,目光却有意无意扫向高位——皇帝今日破例临幸观礼。
萧景珩端坐其上,神色淡漠,指尖轻叩案几,似在数节拍,又似在等什么。
轮到沈知微时,众人都静了。
她未带琴,未执笔,只缓缓展开手中《诗经》,轻声吟诵《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声如清泉,不疾不徐,无争无抢,却字字入心。
苏妙闭目听罢,心头微动——这不只是才情,是心性。
“你为何选这首?”她问。
沈知微抬眸,目光澄澈:“回皇后,此诗写求而不得,却始终不弃。像极了这宫中许多女子的心事。臣女不敢妄言,只愿以诗寄意。”
苏妙睁眼,深深看她:“你懂诗,也懂人。”
她顿了顿,宣布:“沈知微,入正选。”
柳婉如脸色微变。
当晚,坤宁宫灯火未熄。
采薇忧心道:“娘娘,沈知微虽清雅,但家世平平,您这般抬举她,恐惹非议。”
苏妙执笔批阅秀女名录,头也不抬:“非议从来不断,关键在于——谁有资格说话。”
她笔尖一转,在柳婉如的名字旁画了一道红圈:“她今日琴音过艳,意在惑君,已失‘德’字。记下,呈给礼部。”
采薇惊:“您要参她?”
“不是参。”苏妙抬眸,眼底清冷如月,“是立规。我既主持选妃,便不能让‘才’压过‘德’,更不能让‘心机’胜过‘本心’。”
与此同时,皇帝在御书房翻阅选妃名册,指尖停在“沈知微”三字上,久久未动。
身旁太监低语:“此女无背景,无靠山,倒是干净。”
萧景珩轻笑一声:“干净?这宫里,谁真干净?可……她吟《蒹葭》时,眼里没有野心,只有清醒。”
他合上册子,低语:“有趣。”
夜深,沈知微独坐偏殿,窗棂洒进一地月光。
她取出一枚旧香囊,轻轻摩挲,里面藏着一纸泛黄的字条:“若入宫,宁为草,不为花。草不争艳,却能扎根。”
她低语:“母亲,女儿懂了。”
而苏妙立于宫廊之下,望着满天星子,轻声自语:“沈知微像我,可我当年,没有遇见另一个‘苏妙’来护一程。”
她转身,对采薇道:“明日,设‘心性试’——不考才艺,考应对。我要看看,谁是真清雅,谁是假纯良。”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而苏妙,正悄然布下她的第一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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