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站在客厅的窗户边,身体紧贴着墙壁,只露出小半边脸,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窥视着窗外刚刚苏醒的街道。他的姿态完全不像个孩子,更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哨兵,在观察敌情,评估环境。晨光落在他洗干净的银发上,泛着一层冰冷的微光。
你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早上六点多。
你轻轻打开门,尽量让铰链不要发出声音。但他的耳朵极其灵敏,几乎在你动作的瞬间就猛地回过头,身体瞬间进入防御状态,眼神锐利地刺向你。
“早上好。”你停下动作,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尽量柔和。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你,小手无声地攥紧了窗帘布。
你走进客厅,注意到昨晚放在桌上的点心和牛奶的空盘子空杯子被放在了厨房的水槽里——他甚至还试图用水冲过,但显然不太会操作,台面上溅了不少水渍。他在试图“清理”痕迹。
你心里微微一动。这孩子的求生本能和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包括不留下任何可能引来麻烦的痕迹。
“饿了吗?”你走向厨房,拉开冰箱,“我来做早餐。”
他沉默地注视着你的每一个动作,看你拿出鸡蛋、牛奶、面包。你看他时,他就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在看别处,但你一回头,那道审视的、评估的视线又立刻黏回你背上。
你煎了鸡蛋和火腿,热了牛奶,烤了面包。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在温暖的房间里。你能感觉到,那孩子虽然极力掩饰,但喉咙确实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滋滋作响的煎锅。
你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摆了两份。
“来吃吧。”你坐下,自顾自开始吃,不再特意看他。
僵持了大概两三分钟。他最终无法抵抗食物的诱惑,尤其是热食的诱惑。他极其缓慢地、贴着墙边挪到餐桌旁,但没有坐下,而是飞快地伸手抓走了你放在盘子里的烤面包片,然后立刻退回到他认为安全的距离——客厅的角落,蹲下来,像一只护食的小动物一样,快速地、无声地啃咬起来。
他甚至试图把火腿和鸡蛋也用手抓走,但你适时地推过去了一个小盘子和小叉子。
他盯着叉子看了几秒,又警惕地看你一眼,才极其笨拙地、但非常迅速地尝试使用它。他的动作生涩,显然很少用餐具,但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几次失败后就能勉强将食物送进嘴里。他吃得很快,但不再像昨天那样狼吞虎咽,而是带着一种高效的、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迅速。
整个过程中,他都保持着蹲姿,仿佛随时可以起身逃跑。
你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吃完后,他看了看手里的空盘子和叉子,又看了看你,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办。你站起身,自然地收拾餐具,也顺手拿走了他的那一份。“我来洗。”
他看着你打开水龙头冲洗餐具,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困惑。或许在他的认知里,提供食物和收拾残局不是同一个人该做的事。
收拾完毕,你擦干手,看向他。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蹲姿,银色的脑袋微微歪着,像是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或者……审判。
你决定尝试沟通。
“你……”你斟酌着用词,指了指自己,“可以叫我(你的名字)。”
他的目光聚焦在你脸上,没有反应。
你又指了指他,用询问的眼神。
他翠绿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立刻垂下眼帘,盯着地面,嘴唇抿得死死的,全身都散发出拒绝的气息。这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透露。名字或许是某种连接,也可能是某种弱点,他拒绝交出。
你不再逼问。
“好吧。”你放缓声音,“那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表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像一尊没有回音的雕塑。
你无法确定他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就在这种古怪而小心翼翼的氛围中度过。
你给他准备了新的、合身的衣物,他接受,但穿之前会仔细检查每一个口袋和缝隙。你给他食物,他会在你离开后才吃,或者背对着你快速吃完。你尝试给他玩具或图画书,他毫无兴趣,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看无用之物的眼神扫过,然后继续他的“巡视”—#—他会在每个房间悄无声息地走动,检查门窗是否锁好,记住每一样物品的摆放位置,评估所有可能作为武器或出口的地方。
他几乎不发出声音,走路像猫一样轻。你很多时候只能通过空气中那根绷紧的弦来感知他的存在。
他依旧拒绝说话,拒绝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你递东西给他,他只会迅速伸手接过,确保指尖都不会碰到你。
但一些极其微小的变化还是在发生。
他不再总是蹲在角落,有时会坐在沙发上,虽然坐姿依旧挺直僵硬。他会在你看电视的时候,待在客厅最远的另一端,但眼神偶尔会被快速闪动的画面吸引,虽然立刻又会强迫自己移开,仿佛那是某种精神污染。你发现他偷偷观察你怎么使用微波炉、电水壶和门锁,眼神专注得像在拆解炸弹。
有一天晚上,你被轻微的响动惊醒。你悄悄走到客厅,发现他并没有睡,而是站在黑暗里,手里紧紧攥着你放在水果篮里的水果刀,眼神惊恐地盯着窗外——楼下醉汉的吵闹声惊醒了他,他以为危险来临。
你没有惊动他,只是默默退回房间。那一刻你清楚地意识到,你收养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是一个被残酷世界打磨过的、时刻准备战斗或逃跑的小兽。
温暖的食物和安全的居所能缓解他身体的饥寒,却难以轻易触及他冰封的内心。
直到又过了几天,一个下午,你正在书房工作,他像往常一样无声地出现在门口,观察着你。你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继续低头打字。
过了一会儿,你忽然感觉到极近的距离有一道微弱的呼吸。
你心脏猛地一跳,但强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突然动作。
你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银发的小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你的书桌旁。他正微微仰着头,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无比专注地盯着你敲击键盘的手指,屏幕上跳跃的光标,以及发出的轻微咔嗒声。
他看得太入神了,甚至暂时忘记了对你的恐惧和戒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接近地靠近你。
你维持着打字的动作,呼吸都放轻了。
也许过了几分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松懈,猛地后退了好几步,眼神里迅速重新充满了惊慌和自责,仿佛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瞬间又退回到了门口,变回了那只警惕的幼兽。
但你心里却微微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坚冰太厚,融化极慢。
但至少,已经有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持续地提供温暖和安全,等待下一次的靠近。
你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否会说话。
但你开始叫他“小银”,因为那头漂亮的银发。他听到这个称呼时,睫毛会轻轻颤动一下,但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同。
这已经是现阶段,你能得到的最好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