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属坟场的死寂被打破，并非由清晨的鸟鸣（这片荒原上根本没有鸟类），而是被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声音所取代——一种低频的、仿佛重型金属被拖拽摩擦地面的闷响，由远及近，伴随着地面细微却持续的震动。

合并后的队伍刚刚完成简单的休整和装备整理，正准备出发寻找离开干扰区的方法，这异响立刻让所有人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什么声音？”李维紧张地握紧了枪，脸色比刚才抵抗低语时还要苍白。

技术员林星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又拿出一个声波探测器，脸色骤变：“是大型单位！不止一个！移动速度很快，方向……正朝着我们而来！”

蔚凌樾和洛奕辰几乎同时跃上一块较高的金属残骸，举目远眺。只见荒原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滚滚烟尘，三个庞大、狰狞的身影正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逼近。

那是三台从未在演习手册上出现过的机械单位！它们拥有类似蜘蛛的多足底盘，但主体却是厚重的装甲和一门造型粗犷、口径惊人的旋转炮管。它们的涂装是暗沉的血红色，上面喷涂着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的“眼睛”标志。

“是‘清理者’！”见多识广的赵鼎失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军方用于处理极端危险情境的重型武装机器人！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用问吗？看来我们的表现‘太好’，幕后的观众给我们加码了。”蔚凌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迅速跳下残骸，“准备迎敌！这不是演习，是杀戮！寻找坚固掩体，避免被正面击中！”

根本无需动员，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迅速行动。他们依托巨大的金属残骸构建防线，但每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面对“清道夫”尚且苦战，如今来了三台真正的战争机器“清理者”，胜算渺茫。

“砰！砰！砰！”

清理者甚至没有进入最佳射程，那粗大的旋转炮管就喷吐出火舌，射出的不再是演习用的非致命弹头，而是实打实的高爆弹！剧烈的爆炸在队伍周围响起，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金属碎片瞬间将临时构建的防线撕开数个口子。“啊！”李维所在的掩体被直接命中一角，他整个人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演习服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代表重伤，失去战斗力！

“火力太猛了！根本抬不起头！”卡特躲在掩体后怒吼，脉冲步枪的攻击打在清理者的厚重装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灼痕。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在绝对的火力差距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

“不能硬拼！”洛奕辰躲在另一处掩体后，大脑飞速运转。他观察着清理者的行动模式，发现它们虽然火力强大，但转向似乎略显笨拙，而且攻击有一定间歇性，似乎是给炮管散热。“它们有攻击间隙！而且侧后方的装甲看起来相对薄弱！”

“需要有人吸引火力，其他人迂回侧击！”蔚凌樾瞬间明白了洛奕辰的意图，但这意味着吸引火力的那个人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境地。

“我去。”洛奕辰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神坚定。他的机动性最好，成功的概率最大。

“不行！”蔚凌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瞬间，他眼中闪过的不是命令，而是近乎失控的担忧。

洛奕辰一怔，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微颤和滚烫的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相信我。”洛奕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也说过，我的规避动作需要改进，这次正好实战检验。而且……”他顿了顿，低声道，“你知道我能做到。”

蔚凌樾死死地盯着他，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松开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转向其他队员，声音恢复了冷厉：“所有人听我指挥！赵鼎、卡特，火力掩护洛奕辰！艾娜，寻找机会狙击它们的关节或观测镜！林星，准备爆破物！马修，照顾伤员！”

命令下达，行动开始！

洛奕辰如同离弦之箭，从掩体后冲出，身形飘忽不定，以极快的“之”字形路线主动冲向其中一台清理者！

那台清理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旋转炮管调转，炽热的弹幕追逐着洛奕辰的身影，在他身后炸开一连串的深坑。每一次规避都险象环生，看得人心惊肉跳。

但洛奕辰成功了！他精准地利用了清理者转向和攻击的间隙，如同刀尖上跳舞的精灵，硬生生牵制住了一台清理者的全部火力！

就是现在！

蔚凌樾亲自带领赵鼎和卡特，从侧翼快速迂回，冲向另外两台暂时被队友火力吸引的清理者。艾娜的狙击枪响了，成功打瞎了一台清理者的主光学观测镜，使其攻击准头大降。

林星则冒着弹雨，将一个高爆磁性炸弹安置在了被洛奕辰牵制的那台清理者的底盘连接处！

“洛奕辰，撤！”蔚凌樾吼道。

洛奕辰一个极限的侧滑，躲开最后一串扫射，冲向最近的掩体。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那台清理者的多足底盘被炸得四分五裂，沉重的上身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废铁。

成功解决一台！

但剩下的两台清理者似乎被激怒了，攻击更加疯狂。其中一台不顾艾娜的骚扰，炮管开始凝聚刺眼的蓝光——是能量武器的充能迹象！

“小心！是粒子炮！”林星惊呼。

这一炮若是打出，足以将他们连同掩体一起蒸发！

千钧一发之际，蔚凌樾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有寻找掩体，而是猛地冲向那台正在充能的清理者，将全身的能量集中到脉冲步枪上，对着其炮管根部连续射击！他在赌，赌能在对方发射前打断充能！

这是一个自杀式的举动！

“蔚凌樾！”洛奕辰瞳孔猛缩，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掩体后冲出，不是逃跑，而是冲向蔚凌樾的方向！同时，他全力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不是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试图挡在蔚凌樾身前！

“嗡——”

就在粒子炮即将发射的瞬间，异变陡生！

蔚凌樾的射击精准地命中了充能回路的关键节点，引发了小范围的能量逆流！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洛奕辰的精神屏障与那失控的能量场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接触！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那台清理者为中心扩散开来！没有爆炸，但那台清理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炮管的蓝光瞬间熄灭，整个机体僵硬地停顿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

蔚凌樾和迂回过来的赵鼎、卡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所有火力倾泻在它的侧后装甲薄弱处！

“轰！”

第二台清理者，在诡异的停滞中，被彻底摧毁。

最后一台清理者见状，似乎判断任务失败，竟然后退几步，转身快速消失在荒原的烟尘中。

战斗结束了，但活下来的人，没有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死寂。所有人都看着场中央的蔚凌樾和洛奕辰。

蔚凌樾缓缓转过身，看向为了救他而冲出来的洛奕辰。后者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一下精神屏障的透支让他几乎虚脱。

蔚凌樾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支撑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他的眼神深邃如同星空，里面翻涌着后怕、愤怒，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无法再掩饰的炽热情绪。

荒原的风吹过，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但在两人之间，某种比战火更炽热的东西，已经无法阻挡地燃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