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防空掩体内，时间仿佛凝固。厚重的金属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只留下队员们压抑的喘息和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微型照明灯的光晕在狭小空间内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沾满污秽的脸。

洛奕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手臂上传来的阵阵抽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冰川蓝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警惕地扫视着这个临时避难所。这里似乎是旧时代的某个小型储备库，散落着一些早已锈蚀无法辨认的货箱，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封的气息。

蔚凌樾蹲在他身边，再次检查了他手臂的伤口。中和剂已经遏制了腐蚀的蔓延，但伤口依然狰狞，需要专业的医疗处理。他沉默地从自己破损的作战服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略显笨拙但异常仔细地为他重新包扎。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蔚凌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伤不能拖。而且……这里也不安全。”他指的是地底那未知的威胁，以及可能随时追来的虫族。

洛奕辰点了点头，尝试动了动受伤的手臂，立刻引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个拖累。

“刚才……那感觉……”洛奕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蔚凌樾，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种精神层面的清晰连接，绝非错觉。

蔚凌樾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金棕色的瞳孔对上他的视线，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困惑、警惕，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悸动。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也感觉到了。像……脑子里多了一根弦，连着你那边。”他形容得有些粗糙，但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种奇异的共鸣感。“尤其是你受到精神攻击的时候，特别明显。”

这不是信息素的吸引。信息素更多是本能层面的欲望和安抚，而这种共鸣，却像是直接触及了灵魂的感知层面。

“是因为我们都接触过那个‘低语’装置？还是因为……”洛奕辰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个未尽之意——还是因为他们之间那未曾言明、却始终存在的特殊联系？

“不知道。”蔚凌樾干脆地回答，眉头紧锁，“但这能力……也许能帮我们活下去。”他看向洛奕辰，眼神锐利起来，“你能感觉到地底那个东西的具体位置或者……意图吗？”

洛奕辰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摒弃手臂疼痛的干扰，去感知那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来自地底的混乱波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疲惫地睁开眼，摇了摇头：“太模糊了……就像隔着厚厚的墙壁听杂音。只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很庞大，很……饥饿。而且，它似乎也在尝试‘感知’我们。”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头更沉。他们不仅是猎物，似乎也成了某个未知存在的“观察”对象。

“队长，”一个负责警戒的队员小声报告，他正透过门缝上的观察孔向外张望，“外面……好像有光。很微弱，一闪一闪的，像是某种信号。”

光和信号？在这片死寂的废墟地下？

蔚凌樾和洛奕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这绝不可能是虫族的行为。

“什么方向？什么频率？”蔚凌樾立刻问道。

“左前方，大概一百米外的一个岔路口。频率……没有规律，时快时慢。”

是陷阱？还是……其他的幸存者？或者是秦暮留下的某种指示？

风险与机遇并存。留在这里，固然暂时安全，但等于坐以待毙。出去探查，则可能面对未知的危险。

“我去看。”蔚凌樾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他是队长，也是目前状态最好的人。

“一起去。”洛奕辰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蔚凌樾按住了肩膀。

“你留在这里。”蔚凌樾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你需要休息。而且，如果我们之间那种感应真的有用，你留在这里，或许能成为我的‘锚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感觉到不对劲，我会立刻退回。”

这并非全无道理。洛奕辰看着他那双在昏暗中依然熠熠生辉的金棕色眼睛，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小心。”

蔚凌樾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武器和装备，对几名状态尚可的队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守住门口，随后便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掩体，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掩体内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洛奕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的精神感知延伸出去，试图捕捉蔚凌樾的踪迹。起初，只有一片混沌和地底那令人不安的嗡鸣。但渐渐地，一种微妙的、如同心跳般稳定的感觉，在混沌中隐约浮现——那是蔚凌樾的存在。虽然无法清晰“看到”什么，但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正在谨慎地移动，情绪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并无恐慌。

这种奇异的连接，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只属于他一人的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突然，洛奕辰感知中那稳定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股强烈的警惕和紧张的情绪！

外面出事了！

洛奕辰猛地睁开眼，不顾手臂的疼痛，抓起了身边的枪。守门的队员也紧张起来，握紧了武器。

就在这时，掩体的门被轻轻但有规律地敲响了——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门被打开，蔚凌樾闪身而入，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光芒。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个沾满灰尘、但仍在微弱闪烁的金属片——那是一个老式的、但显然经过改装的军用定位信标。

“不是陷阱，”蔚凌樾沉声道，“信标被藏在岔路口的通风管道深处，上面……刻着一个符号。”

借着灯光，洛奕辰看清了那个符号——那是一个被简化了的、振翅欲飞的蝴蝶轮廓，蝴蝶的中心，嵌着一颗微小的菱形宝石图案。

这个符号，他们从未在帝国的任何标识中见过。

但洛奕辰的心跳，却莫名地漏了一拍。他隐约觉得，这个符号，或许与秦暮的“蝶茧计划”，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黑暗的地底，微光不仅指引方向，也照出了更深邃的谜团。而他们之间的共鸣，则成了探索这谜团时，唯一可以相互依凭的纽带。前方的路，依然危机四伏，但那闪烁的信标和灵魂深处的连接，似乎预示着，转机或许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