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

突然，手环震动了一下，不是副本开启的倒计时提醒，而是一条陌生私信。发件人昵称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内容却让他心头一紧：“永夜高中的‘值周生’怕光，别碰走廊的红榜，许辞的画里有线索。”

程屿猛地坐直身体，盯着私信反复看了三遍。对方怎么知道他要进“永夜高中”副本？又怎么精准锁定他的ID“锚”？更关键的是，信息里提到了“许辞”——一个从未出现在任何副本预告里的名字。他立刻尝试回消息追问，却显示“对方已关闭私信通道，无法发送”。联想到枢纽大厅里那些围在一起低声交流的玩家，他忽然明白，安全区里早已形成了隐秘的信息网络，资深玩家会通过匿名渠道传递碎片化线索，既规避系统“禁止共享完整攻略”的规则，又能在玩家圈子里积累隐性人情。

“值周生、怕光、红榜、许辞……”他将这几个关键词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荧光粉笔。这条匿名提示不知真假，但在未知的副本里，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成为保命的钥匙。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安全区的人工天光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原本明亮的街道变得灰蒙蒙的，梧桐树叶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隐约透着几分“永夜”的预兆。

手环的倒计时跳到最后10分钟，程屿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副本“永夜高中”即将开启，传送倒计时：10，9，8……】

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程屿闭上眼，任由熟悉的失重感包裹全身。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他忽然想起那条匿名私信——“许辞的画里有线索”，这个名字为何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发信人，会不会是排行榜上348名的“H”？毕竟在新手副本的直播间里，只有H给出过理性的分析，或许对方一直在默默关注新手玩家的动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场景已经转换。刺鼻的粉笔灰味混杂着旧书本的霉味扑面而来，头顶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光线惨白得像医院的手术灯，照亮了面前刻着“30号”的木质课桌。桌面边缘有些开裂，上面刻着几道浅淡的划痕，像是有人反复摩挲过。

右侧的课桌旁缩着个高瘦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磨出毛边，袖口卷了三层仍盖过指尖，手指正攥着一支断芯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笔尖力度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听见程屿发出的动静，男生浑身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肩膀，露出的侧脸颧骨处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在惨白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还没等程屿开口，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单人副本：永夜高中】

【主线任务：协助31号课桌持有者许辞，完成“毕业前必做的三件事”，存活至凌晨零点放学铃响。】

【副本规则：1. 晚自习期间不可踏出教学楼一步，擅自离岗者将被“值周生”清退；2. 每晚19:00、21:00、23:00值周生点名，三次未应答者将被“标记”；3. 不可触碰走廊公告栏的“红榜”，不可擦拭课桌上的“涂鸦”；4. 若听见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教导主任巡查），需立刻低头伏桌，不可直视其身影。】

【当前直播已开启，是否屏蔽观众发言？】

【注意：屏蔽后玩家可通关打赏1000积分获得取消屏蔽资格。】

程屿眉头微蹙，心底掠过一丝疑惑。按过往副本的规律，系统提示向来是按“场景介绍-任务发布-规则说明”的顺序连贯播报，从未在规则讲完后突然插入新的提问。至于后半句程屿完全没在意，毕竟又没有真的傻子会为了说些无关紧要的而花费积分。

他没有过多纠结——经历过新手副本的混乱后，他更加认识到了，规则怪谈的致命之处往往藏在细节里，弹幕的嘈杂只会撕裂注意力，让本该捕捉到的危险信号彻底湮灭。

指尖在虚拟面板上轻点“是”，眼前跳动的评论窗口瞬间隐去，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老旧吊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以及远处走廊传来的、指甲刮擦黑板的尖锐声响，每一下都像刮在神经上。

“许辞？”程屿试探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避免触发不必要的动静。

男生的身子颤了颤，没有抬头，只从臂弯里挤出蚊子般的回应：“嗯……”他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尾调还在微微发颤，握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手腕处的校服袖子滑落一点，露出一圈淡紫色的勒痕，形状规整，不像是摔倒磕碰的痕迹。

程屿的目光在那道勒痕上顿了两秒，刚要追问，黑板上方的电子钟突然“咔哒”一声跳至19:00，尖锐的预备铃声刺破寂静，像指甲划过玻璃般刺耳。他面前的课桌抽屉自动弹开，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边缘已经卷翘，标题用红笔写着“毕业清单”，三项任务字迹潦草却醒目：1. 取回被藏在器材室的“入团志愿书”；2. 向高二（2）班的赵磊要回被抢走的“素描本”；3. 去校长室领取“毕业寄语”。

“清单要在零点前做完。”程屿将便签纸轻轻推到许辞桌前，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课桌，就注意到桌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有“废物”“滚”之类的污言秽语，还有无数个被反复划刻的“死”字，最深的一道几乎要将桌面穿透。

许辞看到清单的瞬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得吓人，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不能去……真的不能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器材室有‘东西’，上周三班的男生进去找球，再也没出来过；赵磊会打我，他上次把我的脸按在泥里……还有校长，他和我爸是朋友，他只会骂我不懂事……”

话没说完，走廊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像是拖着沉重的东西在移动。一个穿蓝白值周服的黑影贴在窗户外，身形佝偻，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沙哑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程屿。”

“到。”程屿立刻应答，声音平稳，没有丝毫犹豫。

“许辞。”

许辞吓得嘴唇发紫，牙齿咬着下唇，半天没敢出声。黑影的手突然搭在玻璃上，指甲漆黑尖利，在窗面划出三道白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程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许辞的胳膊，男生才像是突然回过神，带着哭腔挤出两个字：“到……”

黑影顿了顿，缓缓移开，窗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渍，散发着淡淡的铁锈腥气。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许辞才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冷汗。

“第一项任务，器材室。”程屿起身，将美工刀从背包里取出来攥在掌心——这是他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唯一“武器”，虽不能对抗怪物，却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许辞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得像块冰：“别去！真的别去！他们说器材室里有‘被遗弃的值日生’，专抓不听话的学生……他会把你的脸涂成黑色，像照片里那样……”他指着教室后墙的“优秀值周生”宣传栏，最角落那张照片上，男生的脸被人用墨汁涂成了黑洞，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

程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宣传栏的玻璃上布满裂纹，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他转头看向走廊尽头，应急灯投下的光影里，隐约有个穿校服的轮廓在晃动，身形和窗户外的黑影有些相似。“你在教室等我，锁好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开。”他将教室后门的钥匙递给许辞，“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