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位于教学楼西侧,距离他们教室高三(7)班大约五十米。走廊里的声控灯早已损坏,只能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照明,光线所及之处,墙壁上布满脚印和污言秽语,其中“许辞是猪”几个字被人用红漆反复涂抹,格外刺眼。器材室的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线,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翻书声。
推开门的瞬间,无数本旧作业本从房梁掉落,砸得地面“哗啦”作响,纸张纷飞中,程屿看见墙角堆着断裂的拖把和扫帚,杆上还缠着干枯的布条,像是某种简陋的“武器”。墙上贴满泛黄的奖状,“优秀值周生”“运动会冠军”“学习标兵”,几乎每张奖状上的名字都被划掉,只剩下模糊的痕迹。最上方那张“年度优秀班级”奖状旁,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学生们站成两排,笑容灿烂,唯独最右侧的男生被人用墨汁涂掉了脸——和教室宣传栏里的照片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在储物柜底层翻找入团志愿书。柜子里堆满了破旧的运动服和器材,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终于,在一个生锈的铁盒里,他摸到了一本红色封面的本子,正是入团志愿书,封面上写着许辞的名字,却被人用圆珠笔划得面目全非,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偷的东西不配存档”,字迹带着少年人的嚣张跋扈。
刚要起身,身后的翻书声突然停了。程屿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蓝白值周服的虚影正蹲在地上翻作业本,虚影的脸模糊不清,像是笼罩在一层薄雾里,脖子上缠着断裂的红领巾,红领巾上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他想起规则3“不可触碰红榜”,突然意识到“荣誉物品”或许都与副本的“怨念核心”相关,这些被涂毁的照片、奖状,很可能是某个“受害者”的执念载体。
程屿放慢脚步,贴着墙根往外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虚影突然抬头,薄雾般的脸上隐约露出两个黑洞,像是在“看”他。程屿立刻站定,假装端详墙上的奖状,手指划过“优秀值周生”的字样,余光却紧紧盯着虚影的动作。僵持了大约十秒,虚影才重新低下头,继续翻找作业本。程屿趁机快步退出器材室,关门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回到教室门口,程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许辞带着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程屿。”
门锁转动,许辞探出头,看见是他才彻底松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教室,又迅速锁上门:“你没事吧?有没有看见那个‘值日生’?”
“看见了,没什么危险。”程屿将入团志愿书放在他桌上,注意到许辞校服裤的膝盖处有新鲜的泥土印,布料下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伤痕,“你的腿……”
许辞的脸瞬间白了,飞快地把裤腿往下拉了拉,遮住膝盖:“没事,摔了一跤而已。”他的眼神躲闪,不敢和程屿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入团志愿书的封面,“谢谢你……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帮我做这些事。”
程屿没有追问,只是将便签纸递给他:“先休息十分钟,然后去拿素描本。”他靠在椅子上,脑海里飞速梳理着线索:许辞身上的伤痕有旧有新,旧伤像是长期被殴打所致,新伤则可能来自校园霸凌;副本里的“值日生”虚影、被涂毁的照片,似乎都指向某个“被遗弃”的角色;而规则里的“不可擦拭课桌上的涂鸦”,更像是在“保留”某种伤害的痕迹。这个副本的核心,或许不只是完成任务,而是要揭开许辞身上的秘密——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痛苦。
十分钟后,两人起身前往高二(2)班。走廊里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路过公告栏时,程屿特意看了一眼“红榜”,上面贴着月考成绩排名,许辞的名字在最后一名,旁边用红笔写着“拖后腿”三个字,而榜首的位置,赫然是“赵磊”。红榜的玻璃上布满指纹,显然有很多人触摸过,但程屿想起规则3,还是克制住了伸手的冲动。
高二(2)班的教室门没有关,里面传来嬉闹声。程屿扒着门框往里看,三个男生正围在课桌旁,其中一个个子最高、染着黄发的男生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正笑着把画纸撕下来折成纸飞机。正是赵磊。
“赵磊,把素描本还回来。”程屿站在门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磊回头,看见程屿和许辞,嗤笑一声:“哪里来的野种?管起老子的事了?”他把最后一页画纸撕下来,揉成纸团砸向许辞,“想要啊?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就还你了。”
许辞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被程屿按住肩膀。程屿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赵磊:“我再说一遍,把素描本还回来。”
“你他妈找打!”赵磊挥拳打来,动作粗鲁却没什么章法。程屿侧身躲开,抓住他的手腕往回一拧,赵磊痛得直咧嘴,另两个男生刚要上前,却突然盯着程屿的身后脸色发白,拉着赵磊就往门外跑,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程屿回头,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的光在地面晃悠。他捡起散落的画纸和素描本,上面全是铅笔画的星空,每幅画的角落都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笔触细腻,看得出来画者对这图案极为珍视。许辞凑过来,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的裂口,眼眶又红了:“这是我画给……画了很久的。”他没说画给谁,声音却带着明显的哽咽。
回到高三(7)班时,电子钟正好跳至21:00,值周生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许辞没有犹豫,在黑影念到名字时立刻应答,声音虽然还有点发颤,却比第一次坚定了许多。黑影走后,许辞看着程屿,突然笑了笑,那是程屿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很淡,却像极了穿透乌云的星光。
距离零点还有两个小时,最后一项任务是去校长室领取“毕业寄语”。程屿看了眼时间,决定22:30再出发,留足缓冲时间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许辞坐在旁边,手里捧着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把撕下来的画纸粘回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程屿,”他突然开口,“你说……校长真的会给我毕业寄语吗?”
“会的。”程屿语气肯定。
“可是以前我去找他,他只会骂我。”许辞低下头,“他说我是问题学生,说我就该被好好管教……”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爸也这么说,他说我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喝醉了就……”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程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终于拼凑出许辞的处境:在家被父亲家暴,在学校被赵磊霸凌,而校长作为父亲的“朋友”,选择了漠视甚至纵容。这个看起来瘦小懦弱的少年,其实一直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连画画和入团这样的小事,都成了被攻击的理由。
22:30,两人起身前往校长室。校长室位于教学楼顶层,沿途的走廊比楼下更暗,声控灯完全失效,只能依靠手机手电筒照明。走到三楼转角时,许辞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楼梯口的窗户:“你看,有星星。”
程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颗微弱的星星,在墨色的天空中闪烁。许辞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那一刻,他眼里的恐惧和怯懦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欢喜。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笃——笃——笃——”的皮鞋声,节奏均匀,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教导主任巡查中,请勿直视,立刻低头伏桌!】
程屿立刻拉着许辞蹲到楼梯间的杂物堆后,两人紧紧贴在墙角,屏住呼吸。皮鞋声越来越近,停在楼梯口的窗户旁。程屿用余光瞥了一眼,看见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鞋跟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和器材室窗台上的水渍颜色相似。皮鞋的主人似乎在看窗外的星星,停留了大约半分钟,才转身离开,皮鞋声渐渐远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松了口气。许辞的脸有点白:“那就是教导主任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
规则说不能直视,应该很危险。程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吧,校长室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