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祯的奏折，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让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彻底沸腾。
早朝之上，裴衍祯手持奏折，跪在大殿中央，声音洪亮而悲愤：“陛下，臣有本上奏！东厂提督顾渊，滥用职权，构陷忠良，私设公堂，草菅人命！前有镇国公府满门蒙冤，后有臣险些遭其毒手，此等奸佞不除，国无宁日，民无宁时啊！”
他声泪俱下，将城隍庙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隐去了自己私会匿名者的细节，只强调顾渊“无故围杀朝廷命官”，字字句句，都指向顾渊“目无王法，意图不轨”。
几名早已串通好的御史立刻出列附和，纷纷上奏，历数东厂近年来的“罪状”，言辞激烈，矛头直指顾渊。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顾渊，只见这位九千岁一身绯红蟒袍，身姿挺拔，面对群臣的弹劾，脸上竟看不出丝毫慌乱，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
“顾爱卿，”小皇帝的声音带着稚气，“众卿所言，你可有话要说？”
顾渊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裴大人所言，纯属子虚乌有，恶意中伤。”
“子虚乌有？”裴衍祯立刻反驳，“那城隍庙之围，难道是假的？镇国公府满门被诛，难道是假的？顾渊，你敢说你没有私设公堂，没有滥用酷刑吗？”
“放肆！”顾渊眼神一冷，扫向裴衍祯，“朝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镇国公府谋逆叛国，证据确凿，乃是刑部按律处置，与咱家何干？至于城隍庙，”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裴大人深夜私会不明人士，形迹可疑，咱家派人前去‘保护’，反倒成了‘围杀’？裴大人，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咱家撞破吧？”
他这话说得极妙，既否认了围杀，又暗指裴衍祯行为不端，瞬间将水搅浑。
裴衍祯脸色一变：“你胡说！我只是……只是……”
他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是去赴一个可能是陷阱的约吧？
“只是什么？”顾渊步步紧逼，“莫非是与镇国公府的余党密谋？毕竟，裴家当年与镇国公府往来甚密，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的。”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裴衍祯脸色惨白。他没想到顾渊竟会突然提及此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顾渊不再看他，转向小皇帝，朗声道：“陛下，裴大人之所以如此污蔑咱家，不过是因为咱家查到了一些关于裴家当年的‘趣事’，想借此混淆视听，掩盖裴家的罪证罢了。”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内侍立刻呈上一叠卷宗，由小太监转呈给小皇帝。
“陛下，这些都是裴家当年构陷忠良、与镇国公府勾结的证据，桩桩件件，皆有实证。”顾渊的声音响彻大殿，“宋家满门忠烈，却被裴老大人与镇国公府联手构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咱家今日斗胆，恳请陛下为宋家平反昭雪，严惩裴家余孽！”
他说着，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多年的悲愤，听得殿上不少老臣都心头一震。
宋家旧案，当年本就疑点重重，只是碍于镇国公府和裴家的势力，无人敢提。如今顾渊将证据摆上台面，瞬间扭转了局势。
附和裴衍祯的御史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皇帝看着卷宗，虽然很多地方看不太懂，却也被顾渊那番话感染，小小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竟有此事？裴爱卿，这……这是真的吗？”
裴衍祯浑身颤抖，指着顾渊，声音嘶哑：“你……你伪造证据！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伪造，陛下一查便知。”顾渊不卑不亢，“当年经手此案的老吏，咱家都已找到，随时可以上殿对质。”
他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自然不怕对质。
裴衍祯彻底慌了。他知道，那些证据绝非伪造，裴家当年确实参与了构陷宋家之事。一旦对质，裴家必将万劫不复！
“陛下，臣……臣……”他语无伦次，冷汗湿透了衣襟。
大殿之上，气氛再次逆转。原本弹劾顾渊的群臣，此刻都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
顾渊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上众人，眼神锐利如刀：“咱家执掌东厂，所为者，乃是替陛下监察百官，清除奸佞！若有人敢以身试法，勾结叛逆，咱家定不饶他！哪怕他是皇亲国戚，咱家也敢请旨，将其绳之以法！”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小皇帝被他的气势所慑，连忙道：“顾爱卿说的是！此事……此事就交由顾爱卿彻查！一定要还宋家一个公道！”
“奴才遵旨。”顾渊躬身领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裴衍祯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早朝结束后，顾渊没有立刻回东厂，而是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正坐在窗边品茶，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朝堂上的结果。
“你来了。”太后抬了抬眼，语气平淡。
“奴才给太后请安。”顾渊躬身行礼。
“起来吧。”太后放下茶杯，“今日朝堂之事，你做得很好。”
“奴才只是奉旨办事。”顾渊不卑不亢。
太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就不怕做得太绝，引火烧身？裴家虽有错，却也是百年望族，树大根深。”
“太后说笑了。”顾渊淡淡道，“奴才只知，国法面前，人人平等。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哪怕是百年望族，也不能例外。”
太后笑了笑：“你啊，还是这么不饶人。罢了，你做事，哀家放心。只是……”她话锋一转，“那个沈家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
顾渊的眼神微微一沉：“太后的意思是？”
“她能让你在城隍庙收手，可见在你心中分量不轻。”太后缓缓道，“只是顾渊，你身处高位，仇家遍布，一个心软的软肋，很可能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她的话，带着一丝隐晦的提醒，甚至……是警告。
顾渊沉默了片刻，才道：“奴才心中有数。”
他不会放弃沈妙，永远不会。
太后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言：“行了，你退下吧。好好查案，别让哀家失望。”
“是。”顾渊躬身退下。
走出太后宫，顾渊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刺眼。他知道，太后看似支持他，实则一直在提防他。今日的提醒，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但他不在乎。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了结裴家的事，然后……带沈妙离开。
这一次，无论谁拦着，都不行。
***沈妙在府中得知了朝堂上的事。
当青禾将顾渊如何舌战群儒，如何拿出证据反击裴衍祯，如何请旨彻查裴家的经过告诉她时，她久久没有说话。
她知道顾渊厉害，却没想到他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瞬间扭转乾坤。
只是，听到裴衍祯“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时，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终究还是没能拦住这一切。
“小姐，您说……裴大人会不会……”青禾担忧地问道。
沈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裴家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镇国公府好多少。而这一切，都是裴衍祯自己咎由自取。
可她还是无法释怀。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忽然觉得很累。
这场争斗，何时才是尽头？
***东厂大牢。
裴衍祯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昔日风光无限的裴大人，此刻穿着囚服，头发凌乱，眼神呆滞。
顾渊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
“裴大人，别来无恙。”顾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裴衍祯抬起头，看到顾渊，眼中瞬间燃起怒火：“顾渊！你这个阉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顾渊冷笑一声，将卷宗扔到他面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宋家的冤魂谢罪吧。”
卷宗上，是裴家当年构陷宋家的详细罪证，包括书信、供词、甚至还有几笔不明不白的银钱往来记录。
裴衍祯看着卷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清楚。”顾渊蹲下身，看着他，眼神冰冷，“当年宋家满门被抄时，你父亲可曾有过一丝愧疚？你可曾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也有父母妻儿？”
“我……”裴衍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小时候，确实听父亲提起过宋家的案子，那时他只觉得是父亲“为民除害”，从未想过其中另有隐情。直到顾渊拿出证据，他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双手竟也沾满了鲜血。
“你想怎么样？”裴衍祯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放过裴家，求你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带着家人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
“晚了。”顾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年你们不放过宋家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安心待着吧，刑部很快就会来提审你。至于你的下场……就看你父亲当年的‘功绩’，够不够让你也尝尝凌迟的滋味了。”
凌迟……
裴衍祯瘫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牢房外，顾渊听到那凄厉的叫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
大仇得报的快感有吗？
有。
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阴暗的大牢，也照不进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妙妙，等我。
等我了结这最后一件事，我们就走。
这一次，一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