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的病好了大半，只是不大爱出门，每日就在窗前绣些东西。青禾说她绣的墨兰越来越像，叶片上的露珠都像能滚下来，她听了只淡淡笑，不接话。
这日午后，她正绣到兰草的根须，忽然听见院外一阵马蹄声，急促得像要踏碎满地落叶。丫鬟掀帘进来时，脸色发白：“小姐，东厂的人来了，说……说顾大人他……”
沈妙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针尖刺破了指尖，血珠落在素白的缎面上，像粒突兀的朱砂。“他怎么了？”声音稳得不像自己的。
“顾大人在狱中遇袭，现下还在太医院抢救，东厂的人来……来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妙站起身时，绣架被带翻在地，丝线缠成一团乱麻。她没捡，抓起披风就往外走，青禾在后面追着喊“小姐慢些”，她只当没听见。
太医院的长廊里弥漫着药味，冷得像冰窖。沈妙跑进去时，正撞见几个东厂番子守在手术室门口，见她来，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怎么样了？”她抓住一个眼熟的小捕头，那捕头曾跟着顾渊来过沈府送过文书。
小捕头眼圈通红：“昨夜提审裴家余孽时，那老东西藏了把淬毒的匕首……顾大人为了护属下，挨了一下，在左肋……”
沈妙的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没听清。她走到手术室门口，门是虚掩的，能看见里面晃动的烛火，和太医们忙碌的身影。她想推门，手却重得抬不起来。
不知站了多久，指尖的血痂都磨掉了，门终于开了。为首的太医走出来，摘下沾血的手套，对着沈妙摇了摇头：“沈小姐，尽力了，能不能挺过今夜，看顾大人自己的造化。”
沈妙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墙上挂着幅《本草图》，边角卷了毛边，她盯着图上的“断肠草”三个字，忽然笑了——原来这世上真有能断肠的东西，不一定是药，也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夜里，她守在顾渊的床边。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用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润他的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顾渊，”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的。”
“你还说，那边的梅花开得早，腊月里就能映着雪开，你要折一枝给我簪发……”
“你不能食言啊……”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颤。
天光将亮时，沈妙趴在床边睡着了。迷蒙中感觉有人碰她的头发，她猛地睁开眼，看见顾渊醒了，正用没输液的手，笨拙地拂去她脸颊的泪。
“哭什么，”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还没……带你去江南看梅呢。”
沈妙的眼泪瞬间涌得更凶，却笑着捶了他一下：“谁哭了，是你血污蹭我脸上了。”
他低低地笑，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却没松开握着她的手。
窗外，有早行的驿使打马而过，马蹄声远了，却带进来一缕极淡的香——是梅花的味道。沈妙忽然想起，今日是腊月初三，按江南的节气，该有早梅递信了。
她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摩挲，像在刻一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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