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养伤的日子，沈妙几乎每日都去太医院。有时带些亲手熬的粥，有时是新绣的护膝，更多时候只是坐在床边，看他闭目养神，或者听他断断续续说些案情的收尾。
裴家余孽已清，牵连的官员也都落了网，朝堂上总算清净了些。东厂的事务暂由副手打理，顾渊难得有了段空闲，只是左肋的伤口总难愈合，太医说需得静养，忌动气，更忌思虑过重。
这日沈妙来时，见他正对着一幅地图出神，纸上圈着江南的几处地名。她走近一看，竟是苏杭一带的梅花胜地，每个地名旁都标着花期：“孤山探梅，腊月中”“西溪梅墅，腊月初”“邓尉香雪，正月始”。
“在做功课？”她放下食盒，笑着打趣。
顾渊抬眸，眼底漾开些暖意，不像从前那般冷硬：“总要说到做到。”他指着地图上的“西溪梅墅”，“太医说我开春能下床，正好赶得上这里的早梅。”
沈妙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颤。她蹲下身整理食盒，故意岔开话题：“今日炖了鸽子汤，太医说利伤口。”
汤碗刚递过去，就见顾渊的副手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大人，江南送来的急件。”
顾渊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支干枯的梅花，花枝上还系着张字条，字迹潦草：“邓尉梅开，盼君早至。”
沈妙凑过去看，认出是江南好友的笔迹，忍不住笑：“这是催我们呢。”
顾渊捏着那支干梅，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忽然道：“等我能走了，我们先去邓尉。”他顿了顿，看向沈妙，眼神认真，“不只是看梅。我已托人在那边寻了处院子，带个小花园，你可以种些兰草。”
沈妙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撞进他眼底的温柔里，竟一时说不出话。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把那道未愈的伤疤都衬得柔和了些。
“怎么了？”顾渊见她发愣，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不喜欢？”
“不是”，她摇摇头，鼻尖忽然有些酸，“只是觉得……像做梦。”
从前总觉得他是东厂的“活阎王”，冷硬、狠厉，眼里只有案子和刑罚。却没想过，他也会为一处院子、一丛兰草费心思，会把“去江南”三个字，酿成藏在心底的甜。
顾渊低笑一声，把那支干梅插进桌上的青瓷瓶里：“等雪落了，我的伤该也大好。到时候，我们踏着雪去看梅。”
沈妙望着瓶中的干梅，忽然想起昨夜檐角结的冰棱。她抬手按住他按在自己脸颊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窗外的天，蓝得像块透亮的玉，远处的屋脊上，似乎已有薄薄的雪意在酝酿。
江南的梅，该等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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