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裹着碎雪粒，狠狠砸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苏晓晓就抱着暖手宝凑到林槿微身边，鼻尖冻得通红：“槿微，你看天气预报没？今天零下二度呢！我妈非让我穿两条秋裤，你看这腿粗得像灌了铅。”
林槿微正用红笔圈着英语阅读里的生词，闻言抬头笑了笑：“我妈也是，早上把去年的旧棉袄翻出来了，袖口都磨破了还让我穿。”
“那哪行啊！”苏晓晓夸张地睁大眼睛，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立冬可是个大日子，得穿点新的沾沾喜气。哎对了，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去年你说在十一月，具体哪一天来着？”
林槿微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没来得及擦去的泪痕。
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生日，小时候母亲总说“女孩子过什么生日，浪费粮食”，直到小学三年级，外婆偷偷给她煮了个鸡蛋，她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立冬那天。
“就是今天。”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11月7日，刚好是立冬。”
“今天？！”
苏晓晓猛地拔高声音，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我昨天就去给你挑礼物了！”
林槿微慌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别嚷嚷，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那怎么行！”
苏晓晓皱着眉，暖手宝往她怀里塞了塞，“就算不过，也得吃碗长寿面啊。中午我请你去食堂吃，他们家今天肯定有立冬特供的萝卜排骨汤，喝一碗暖乎乎的。”
林槿微刚想点头，就听见后边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江叙衍正低头演算着物理大题，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没听见她们的对话。
也是，他向来只关心习题和公式，怎么会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
林槿微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转回头时，却没看见江叙衍握着笔的手指，在听到“11月7日”那几个字时，轻轻顿了一下。
上午的数学课讲得格外漫长。
窗外的雪粒渐渐变成了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来，给操场的草坪盖上了层薄薄的白霜。
林槿微的心思有点飘忽，总想起小时候外婆煮的鸡蛋——那时外婆还在，会把鸡蛋在她额头上滚一圈，说“滚滚霉运，岁岁平安”，而现在，外婆走了三年，再也没人记得她的生日了。
“这道题的临界条件，谁来分析一下？”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目光扫过全班。
林槿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当物体的加速度等于重力加速度时，支持力为零。”
是江叙衍。
他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手里还捏着那支用了半学期的黑色水笔。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很好，江叙衍的思路很准确。林槿微，你来说说后续的受力分析。”
林槿微猛地回神，脸颊瞬间发烫。
她站起来时有些慌乱，差点带倒椅子，幸好江叙衍伸手扶了一把。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椅背，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她看着黑板上复杂的受力图，刚才的思路全乱了，“应该用……牛顿第二定律？”
全班哄笑起来。
苏晓晓在下面偷偷比了个“F=ma”的口型，林槿微却还是没理清头绪，只能窘迫地站着，指尖掐着衣角。
“她可能没听清题目。”
江叙衍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这道题需要结合动量守恒，我再讲一遍吧。”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重新画受力分析，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校服肩上。
阳光透过飘雪的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柔和的光晕。
林槿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刚才的窘迫都变成了暖暖的感动——他总是这样，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来台阶。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苏晓晓还在念叨着生日礼物：“不然我把我攒的错题本给你？里面全是化学难点，绝对实用！”
林槿微被她逗笑了：“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化学可比你好点。”
“那可不一定！”苏晓晓哼了一声，忽然拽住她的胳膊，“你看江叙衍！他怎么也往食堂走？平时这个点他不是在教室刷题吗？”
林槿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江叙衍的身影。
他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步伐比平时慢些，像是在等什么人。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可能……饿了吧。”
林槿微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慌忙低下头踢着脚下的雪。
食堂里果然有萝卜排骨汤，热气腾腾的一大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苏晓晓抢着去打饭，林槿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书包放下，就看见江叙衍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介意拼个桌吗？”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睫毛上还沾着点雪沫。
“不介意。”
林槿微连忙摇头，手忙脚乱地把书包往旁边挪了挪。
他的餐盘里很简单：一碗白粥，一碟青菜，还有一个没剥壳的茶叶蛋。
林槿微想起他胃也不太好，上次体育课滑膜炎犯了，也是喝了好几天白粥。
“你也喜欢喝白粥？”她没话找话，指尖在温热的餐盘边缘画着圈。
“嗯，养胃。”
江叙衍低头剥着茶叶蛋，蛋壳被他剥得很完整，“今天立冬，食堂的粥里加了桂圆，你尝尝？”
他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在她的餐盘里，圆滚滚的，冒着热气。
林槿微的脸忽然有点热，刚想说谢谢，就看见苏晓晓端着两大碗汤冲过来：“槿微！我给你加了两勺排骨！”
江叙衍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给苏晓晓腾出位置。
苏晓晓一边吸溜着汤，一边没心没肺地说：“江叙衍，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槿微生日呢！她居然从来没过过，你说惨不惨？”
江叙衍舀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林槿微。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落雪后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暗流。
“是吗？”他淡淡地说，把自己餐盘里的桂圆都挑出来，放进林槿微的粥碗里，“那祝你生日快乐。”
林槿微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脸颊瞬间红透，连声道谢，低头喝粥时，却觉得那几颗桂圆甜得有些发腻，心里却暖烘烘的。
下午的自习课格外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窗外的风雪声。
林槿微把江叙衍给的物理错题本摊在桌上，忽然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小字：“11月8日，猎户座流星雨极大期。”
她愣了愣，转头看了看江叙衍。
他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11月8日……是明天？她忽然想起什么，心脏猛地一跳——难道他的生日，是明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这么巧？
她甩了甩头，想专心做题，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连胃里的隐痛都忘了。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空放晴，露出淡淡的晚霞。
苏晓晓被她妈妈接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塞给林槿微一块巧克力：“就当生日礼物啦，明天补给你更好的！”
林槿微抱着书包走出教室时，江叙衍正站在走廊里等她。
他的书包背在肩上，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黑色袋子，看起来像个蛋糕盒。
“等你很久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左边那个浅浅的梨涡，“去不去我家？我妈今天出差，说冰箱里有速冻饺子，立冬得吃饺子。”
林槿微愣住了：“去你家？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放得很柔，“而且，明天是我生日。”
林槿微的眼睛猛地睁大。
11月8日……真的是他的生日！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塞过来的袋子打断：“这个先拿着。”
袋子里是个小小的蛋糕，上面用奶油画着只简笔画小熊，和他笔记本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槿微的心跳得飞快，指尖触到冰凉的盒子，忽然想起什么：“那……你的生日，准备怎么过？”
“和你一起过。”
他说得很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妈说，生日要有人陪着才热闹。刚好，你的生日是今天，我的是明天，就当……一起庆祝了。”
林槿微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她想起从小到大的生日，不是被母亲忘在脑后，就是被弟弟的哭闹盖过，唯一一次收到的礼物，是外婆送的那只掉了耳朵的布熊。
而现在，眼前这个少年，记得她的生日，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生日和她一起过，只为了让她不孤单。
“可是……”她咬着下唇，声音有点发颤，“我没准备礼物……”
“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的目光很认真，像在说什么重要的物理定理，“而且，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林槿微跟着他往校门口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蛋糕盒，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其实……”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我从来没过过生日。我爸妈总说，女孩子家没必要搞这些虚的，钱得留着给我弟买辅导资料。”
江叙衍的脚步顿了顿。
他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的心疼：“以后不会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林槿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被珍视的感觉太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点点融化了她心里的坚冰。
江叙衍的家离学校不远，是个老式的居民楼，楼道里没有电梯，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看起来很温暖。
他的房间在三楼，推开门的瞬间，林槿微就闻到了淡淡的书香——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物理和数学相关的，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多肉，叶片胖乎乎的，很可爱。
“随便坐。”
他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煮饺子，你等会儿。”
林槿微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上面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面用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她的目光扫过书架，忽然看见最底层放着个相框——里面是江叙衍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照，女人笑得很温柔，和他很像。
“那是我妈。”江叙衍端着水杯走进来，把水放在她面前，“她是医生，平时挺忙的。”
林槿微点点头，拿起那个小小的蛋糕盒：“这个……要不要现在打开？”
“等会儿吧。”他笑了笑，“等饺子熟了，一起吃。”
厨房里很快传来水开的声音，还有他偶尔哼起的调子，是首很轻快的歌。
林槿微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觉得这一切像场梦——温暖的房间，好闻的书香，还有那个在厨房里为她煮饺子的少年，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饺子熟了，是白菜猪肉馅的，冒着热气端上来，沾着醋吃，味道格外香。
江叙衍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多吃点，我妈说立冬吃饺子，冬天不会冻耳朵。”
林槿微咬了一口饺子，温热的汤汁在嘴里散开，暖得她胃里都舒服了。
她看着江叙衍低头吃饺子的样子，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简单到只是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一个愿意陪你吃饺子的人。
吃完饺子，江叙衍把那个小小的蛋糕拿了出来，插上两根蜡烛——一根红色，一根绿色。
他点燃蜡烛，关了灯，房间里瞬间只剩下烛光摇曳。
“许愿吧。”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温柔。
林槿微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她想起外婆，想起江叙衍，想起那些温暖的瞬间，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吹灭蜡烛的瞬间，江叙衍打开了灯。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这个，送你的。”
盒子里是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林槿微的眼眶又热了：“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觉得……很适合你。”
林槿微拿起项链，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他笔记本里画的那些星星。
原来他说的猎户座流星雨，不是随便写的。
“我帮你戴上？”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林槿微点点头，转过身，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后颈，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项链戴好的瞬间，她转身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奶油香，烛光在他眼里跳跃，像落了满目的星辰。
“谢谢你，江叙衍。”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江叙衍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左边那个浅浅的梨涡：“我的也是。”
那天晚上，林槿微回到家时，母亲和弟弟已经睡了，客厅里一片漆黑。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把那条星星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个小小的蛋糕盒上。
林槿微摸了摸项链，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没那么冷了。
因为有个人，像颗温暖的星星，照亮了她所有的孤单，让她知道，原来被人珍视的感觉，是这么美好。
而江叙衍站在窗前，看着林槿微家的方向，手里捏着那个空了的蛋糕盒。
他想起她吹蜡烛时眼里的光，想起她道谢时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这个生日，是他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晚安，寿星。明天见。”
很快收到了回复，是个小熊睡觉的表情包，和他笔记本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江叙衍笑了笑，把手机放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星空。
猎户座的流星雨还没开始，但他知道，最亮的那颗星，已经落在了他的心里。
高三的路还很长，风雪或许还会再来，但此刻的烛光和暖意是真的，项链上的星光是真的，少年眼里的温柔也是真的。
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在这个立冬的夜晚，悄悄为彼此许下了最温暖的约定，像两颗相互吸引的星辰，在茫茫宇宙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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