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东宫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音。
我坐在密室里,案上摆着温怀舟送来的药渣。他走后,我把那几味药材摊开,细细对照医书。寒水石——这味药我曾在边关军营里见过,用来退热镇痛,但若与另外几味药材混用,就容易导致气血不畅、神志不清。
苏婉儿今日在朝贺时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分明是中毒迹象。
我盯着那些药材,指尖微微发凉。五年军旅生涯让我学会了分辨毒物,也让我知道,宫里的每一次“病”都不简单。
“娘娘。”门外传来宫女低声禀报,“太后传召。”
我起身,将药渣收起,披上外袍。夜风冷得刺骨,吹得灯笼摇晃不已。
太后寝宫灯火通明。
她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如意,目光如炬。
“哀家听说你对苏婉儿的病格外关心?”她开门见山。
我低头行礼:“臣妾只是担心皇嗣安危。”
太后轻笑一声:“你倒是细心。不过哀家倒觉得,有人想让你背上害妃之名。”
我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妾不怕局,只怕棋子不清。”
太后眯起眼,似乎在打量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到。”
萧锦来了。
他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神色莫测。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等他开口,直接起身告退。
太后没拦我,只淡淡道:“慢些走,夜里风大。”
我走出寝宫,迎面撞上温怀舟。
他站在廊下,手里拎着药箱,目光清冷。
我压低声音:“我被盯上了。”
他点头,递给我一个小纸包:“这是苏婉儿昨夜服用过的药渣,你拿去比对。”
我接过纸包,心头更沉。
“太后已经察觉了。”我说,“她今天试探我。”
温怀舟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夜色:“既然有人想让我当死棋,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翻盘。”
温怀舟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转身欲走,他忽然伸手拦住我。
“沈昭宁。”他声音很轻,“如果你成了死棋……我会替你翻。”
我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次日清晨,御花园偏殿。
温怀舟悄然走入偏殿,取出随身药箱。他翻看苏婉儿服用过的药渣,眉头紧锁。正当他准备取样时,窗外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躲入屏风后。
一名宫女鬼祟进来,手中拿着个布包。她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将布包里的粉末倒入药罐。
温怀舟瞳孔一缩。
那是西域毒草——“断魂香”。
这种毒无色无味,可致人精神恍惚、神志不清,长期服用会逐渐丧失记忆与判断力。
他悄悄取出银针,在药罐边缘轻轻一划,留下细微痕迹。
宫女走后,他从屏风后走出,拿起药罐细看。果然,罐底残留着一丝异样的光泽。
他低声喃喃:“好狠的心。”
我回到东宫,将昨日比对的结果写成密信,交予亲信送出。
刚坐下,门外又传来通报声。
“贵妃求见。”
苏婉儿来了。
她穿着素色衣裙,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踉跄。进屋后,她扶着桌沿喘息,眼中带着几分哀怨。
“娘娘。”她声音虚弱,“奴婢冒昧来访,是想说句实话。”
我看着她,不动声色:“讲。”
她咬了咬唇:“我中毒了,但我不是被人下毒,而是……自己服下的。”
我心头一震。
“为什么?”
她苦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娘娘对我动疑,才会让皇上和太后都关注我。而我……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我盯着她:“谁指使你?”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装病,就会有人按时送来解药。我不敢不吃。”
我沉默。
她看着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哀:“娘娘,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只是一个可怜人。我们都被困在这座宫里,谁也不是赢家。”
说完,她转身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寒。
原来,这场局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午后,我又一次被太后召见。
这次,萧锦也在。
他站在太后身边,神色依旧平静。
“哀家听说苏婉儿的病有蹊跷。”太后开口,“你查得如何?”
我垂眸:“回太后,贵妃确实中了毒,但并非外人所为。”
太后挑眉:“哦?”
我抬头直视她:“是她自己服下的。”
太后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的意思是,贵妃只是个诱饵,真正想钓的人,是我。”
太后冷笑:“哀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再兜圈子:“臣妾已经查出,贵妃所服之毒名为‘断魂香’,此毒极为罕见,非寻常宫人能得。而真正控制她的人,恐怕就在太后身边。”
太后眼神一冷:“你在怀疑哀家?”
“臣妾不敢。”我语气平静,“但臣妾只想问一句,太后为何要逼我?”
她盯着我许久,忽然笑了。
“昭宁啊,你太聪明了。”
我心中一紧。
她缓缓道:“你若甘愿做一对食皇后,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哀家也不会动你。可你偏偏要查,要争,要废后。哀家只能帮你一把,把你推入更深的局。”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她继续道:“你以为你是主角,其实你只是配角。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只是别人的棋子。”
我冷冷一笑:“那太后可知,有时候,棋子也能反杀执棋人?”
太后神色一滞。
我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她没拦我。
我走出寝宫,天已近黄昏。
温怀舟站在廊下等我。
我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太后已经动手了。”
他点头:“我也查到了一些事。”
他打开手中药盒,里面藏着一枚泛着幽光的毒针。
我怔住。
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若你真成了死棋,我会替你翻盘。”
我看着他,第一次有些动容。
“温怀舟。”我轻声说,“若我真死了,别替我翻盘,活着就好。”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夜风吹起他的白衣,像是雪地上的一道裂痕。
我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