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短刀,盯着萧锦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在信纸上,温怀舟的字迹清清楚楚写着我的行踪。
"你每次策马往哪去,他说得一清二楚。"萧锦往前走了一步,靴底碾碎了地上散落的干粮碎屑,"就连你昨夜在驿站里说了什么话,他都记得明明白白。"
我喉咙发紧。想起刚才在雪地里,温怀舟护着我滚下马背时,掌心还按在我腰间。他手上有茧,和当年给我缝伤口时一样粗糙。
"笑话。"我把刀握得更紧,"要是真有这本事,他怎会让我逃到现在?"
萧锦没说话,只是把信递到我面前。纸页被风雪打湿了些,墨迹晕开,在"沈昭宁"三个字旁边洇出一团暗色。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在军营。那天我中了毒箭,浑身发热。温怀舟守了我三天三夜,给我不停换药。第四天醒来时,看见他靠在墙角打盹,手里还攥着针线。
"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在乎你?"萧锦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不过是在帮我监视你罢了。"
我摇头:"不可能。"
"你看看这字迹。"他把信抖了抖,"这是他写给我的密信,从你出宫就开始写了。"
我盯着那几个字,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信纸上的墨痕有些新鲜,像是今早才写的。
"跟我回去。"萧锦伸手,"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后退一步,背抵着石墙。烽火台里飘着铁锈味,混着雪粒子涌进来。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萧锦,"我咬牙开口,"你为何现在才动手?"
他愣了一下。
"五年军旅,"我继续说,"你病得快死了的时候,是他守了三天三夜。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寒心吗?"
萧锦眼神闪动:"所以他最适合监视你。"
我冷笑:"那你呢?当年在军营,你看着我伤口化脓发烧,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现在倒说起关心的话来了?"
他脸色变了:"沈昭宁,你别不知好歹。"
我握紧短刀:"萧锦,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萧锦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寒风裹着雪涌进来。一道踉跄的身影跌入,灰布大氅已经成了血衣。
"别信他..."温怀舟单膝跪地,喘着气开口,"那是假的..."
我瞳孔骤缩。他手里还攥着一封密信,边角都被血浸透了。
萧锦脸色大变:"不可能!我亲眼见他..."
"是你母后给你的吧?"温怀舟抬头,左脸有道新鲜的刀痕,"她是不是还说,这是从我房里搜出来的?"
我突然想起太后最后那句话:"若是走投无路,就来找哀家。"
温怀舟挣扎着站起身,把手中密信递过来:"看清楚...这才是真的..."
我伸手接过,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他的袖口还在渗血,和当年在军营时一样。
"你怎么..."我声音发涩。
"路上遇到埋伏。"他喘着气,"他们想拦住我..."
萧锦往前一步:"你少在这装模作样。这信也是假的。"
温怀舟抬头看他:"你母后给你看了多少封假信?"
萧锦脸色骤变。
我低头看手中密信,果然认出温怀舟的字迹。可内容完全不同,上面写着萧锦私通敌国的证据。
"这是..."我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怀舟嘴角扯了扯,"我若真是叛徒,怎会让你带着这份密信?"
我攥紧信纸。想起太后退位宴上,他曾悄悄递给我一支毒针:"若遇险,可用此物自保。"
"你..."我张了张嘴,又闭上。
温怀舟看着我:"你不信我?"
我摇头:"不是。"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就好。"
萧锦突然拔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
温怀舟挡在我身前:"你母后已经知道了。她今天去找过你,对吗?"
萧锦握剑的手一顿。
"她给你的那些信,"温怀舟继续说,"都是她自己写的。她想让你和皇后反目。"
我突然明白过来。难怪太后临走前说:"若是走投无路,就来找哀家。"
"你..."萧锦瞪大眼。
"你母后早就发现你在做什么了。"温怀舟咳了一声,"她给你看的那些信,都是假的。"
我看着手中密信,终于明白温怀舟为何一直跟着我。他不是来监视我的,而是来救我的。
"那你为何不早说?"我问他。
"我怕你不信。"他苦笑,"而且...我也怕你遇到危险。"
我看着他满身是血,突然想起五年前在军营。那天他给我缝七针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你这个傻子。"我低声说。
温怀舟笑了:"你终于明白了。"
萧锦突然往前冲:"把信给我!"
温怀舟一把将我推开,自己迎上去。剑光闪过,他胳膊上又添一道伤。
"别碰她。"温怀舟咬牙。
我攥紧手中密信。远处马蹄声更近了,不知是谁来了。
"温怀舟。"我轻声唤他。
他回头:"怎么了?"
"你先走。"我说,"我去引开他们。"
他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
"可你..."我看着他满身是血。
"我没事。"他扯了扯嘴角,"我可是大夫,逃跑的本事比谁都强。"
我瞪他:"这时候还说笑?"
他伸手摸了摸我后颈那道疤:"记得吗?你说过要带着它回家乡。"
我盯着他:"那你得活着回去。"
"我一定会的。"他点头,"无论哪条路,我都会护你周全。"
我调转马头时,听见他数数的声音:"一、二、三..."
数到五就停了。我知道他在等什么。当年在军营,我们就是这样传递暗号。数到第七声换路,如今他提前停下,定是发现了什么。
马儿喘息声重了。我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和远处马蹄声混在一起。
"六。"我在心里默数。
该换路了。
可这次没人告诉我该往哪走。
温怀舟不在身边,那些暗卫也不知去向。
我只能靠着记忆往西边去,希望他能赶上来。
雪越下越大。
视线模糊得厉害。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是短刀和长剑相撞的声响。
"七。"我听见自己说。
该换路了。
可我已经到了岔路口。
温怀舟还是没来。
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我数到第七声时,马鞭已经抽在马屁股上。身后传来短刀出鞘的声响,温怀舟又和人交上手了。
"往西!"他喊。
我认得这个声音。五年前在军营,每次夜袭前他都这么喊。那时我们骑着马冲进敌阵,他总让我走在前面。
可现在他一个人断后。
风雪太大,我看不清后面的情况。马儿喘息越来越重,蹄子陷进雪地里。远处传来号角声,不知是哪路人马。
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我回头看见温怀舟踉跄了一下。他手里还握着那封密信,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萧锦提剑追来,步伐稳健得像踩在平地上。他武功本就比我俩都好,当年在军营里三百个士卒都不是他对手。
"别管我!"温怀舟朝我喊,"快走!"
我咬牙往前冲。拐过山坳时,马儿突然前蹄一滑。我滚下来时,脑袋撞在石头上。眼前发黑,耳边传来马匹嘶鸣。
等视线恢复,只听见脚步声慢慢靠近。不是马蹄声,而是靴子踩雪的声音。
一下,一下。
越来越近。
我摸向腰间,短刀还在。手指收紧的瞬间,那人已经走到跟前。
"你倒是命大。"萧锦开口。
我抬头看他。他手里拎着温怀舟的剑,剑尖还在滴血。
"他人呢?"我问。
萧锦笑了:"你说呢?"
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我盯着他靴子上的雪泥,想起刚才温怀舟说"我会护你周全"时的眼神。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声音发抖。
"还能怎样?"萧锦往前一步,"你该感谢我留他条命。"
我攥紧短刀:"放你娘的狗屁!"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萧锦力气比我大得多,轻易就把我的手按在雪地上。
"跟我回去。"他说,"不然下场比他惨十倍。"
我瞪着他:"去你妈的!"
用尽全力抬起膝盖,狠狠撞在他腿弯处。趁他吃痛松手,我翻身滚开。刚想站起,后颈突然一凉。
"别动。"萧锦的剑抵在我脖子上,"再跑,我就把你绑回去。"
我僵在原地。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你母后派的人来了。"萧锦冷笑,"看你怎么脱身。"
我听着马蹄声,却越听越不对劲。这声音太轻,不像是大队人马。
突然想起什么。温怀舟说过,他认识一条小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那条路绕过山头,正好能从背后包抄。
"你听。"我开口。
萧锦皱眉。远处传来箭矢破空声,紧接着是马匹惊叫。
"他们遇袭了!"我说。
萧锦脸色一变,转身去看。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雪堆里扑出来。
温怀舟!
他满身是血,却死死抱住萧锦的腿。两人一起摔在雪地上,剑脱手飞出。
"跑!"温怀舟喊。
我翻身爬起,往西边拼命跑去。身后传来打斗声,还有萧锦愤怒的吼叫。
雪地上留下三道脚印,两深一浅。
我数着自己的脚步,就像当年在军营里夜行。温怀舟教我数步子,说这样不容易迷路。
"一、二、三..."
每数一下,就想起他给我缝伤口时的样子。那时他手上全是血,却笑着说没事。
"四、五、六..."
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风雪太大,把一切都吞没了。
"七。"
该换路了。
可这次,没人告诉我该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