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我脸上,像无数根银针在扎。温怀舟的胳膊搭在我肩上,沉得像块铁。
我数着步子往前走,就像五年前在军营里夜行。那时温怀舟教我数步子,说这样不容易迷路。"一、二、三..."每数一下,就想起他给我缝七针时的样子。那天我中了毒箭,浑身发热。他守了我三天三夜,给我不停换药。第四天醒来时,看见他靠在墙角打盹,手里还攥着针线。
"四、五、六..."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风雪太大,把一切都吞没了。
突然,背上的温怀舟动了一下。我停下脚步,听见他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别...丢下我..."
我鼻子一酸。刚才在烽火台,我还以为他是叛徒。萧锦拿着那封假信,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温怀舟还是来了,带着满身伤痕来救我。
"你这个傻子。"我轻声说,"为什么要来?"
他没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重。我摸了摸他的手,已经快冻僵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像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萧锦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知道他现在一定红着眼睛在追,就像当年在军营里,我受伤发烧,他看着我伤口化脓发烧,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我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再过半炷香时间就能到温怀舟说的小屋,那里有他提前准备的干粮和药。只要撑到那儿...
"七。"我听见自己说。该换路了。可这次没人告诉我该往哪走。
温怀舟昏迷前说过,这条密道会经过一个废弃的猎屋。我记得他说过,那屋子在山坳拐角处,门口有棵歪脖子松树。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风雪越来越大,视线模糊得厉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是短刀和长剑相撞的声响。
"八。"我数着,"九..."
声音渐渐远了。应该是温怀舟又和人交上手了。可我已经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他会不会...
不,温怀舟说过他会护我周全。他说过的。
终于,在转过第三个弯道后,我看见了那棵歪脖子松树。树干上还刻着个小小的十字,是温怀舟留下的记号。
我拖着温怀舟往屋里走。门槛太高,我被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但顾不上疼,赶紧把门关上。
屋里还有点干柴。我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墙角的木堆。火光映出来,温怀舟的脸白得吓人。血把他的衣襟都浸透了,还在不断往外渗。
"坚持住。"我撕开他的衣服,找出止血的草药。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包好。
突然,他睁开眼:"太后...有退位诏书...在密信里..."
我愣住:"什么?"
他喘着气:"交给她...她会帮你..."
我握紧他冰凉的手:"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
他扯了扯嘴角:"记得吗?你说过要带着这道疤回家乡。"
我盯着他脖子上的那道伤疤。那是三年前替我挡箭留下的。当时我说过,等我们回乡,我要在院子里种花,养只小狗,过平凡日子。
"你一定要活着。"我声音发涩,"我们还要一起回家。"
他点点头,又昏过去了。
我擦了擦眼泪,开始给他换药。手指碰到他胸口时,感觉心跳微弱得几乎摸不到。我慌了神,赶紧把耳朵贴上去。
还能听见,虽然很轻,但还在跳。
我把最后一点金疮药都用在他身上,又把自己外袍撕成布条,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靠着墙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
外面风雪呼啸,但屋里还算暖和。我盯着跳动的火焰,想起太后临走前的话:"若是走投无路,就来找哀家。"
原来她早有准备。
远处传来号角声,像是在催命。我知道萧锦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一定气疯了,因为我逃了,还带着温怀舟。
我想起五年前在军营。那次夜袭,我腿上中了一箭,疼得站不起来。温怀舟背着我跑了十里山路。萧锦就在后面看着,一动不动。
"你该感谢我留他条命。"刚才萧锦说的话又响起来。
我看着昏迷的温怀舟。他为了救我,已经付出太多。这次,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断后。
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是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
我抓起短刀,轻轻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几个黑影正朝这边靠近。灯笼的光在风雪里摇晃,照不清人脸。
我回头看了眼温怀舟。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要是被发现,他肯定活不成。
我摸了摸怀里的密信。温怀舟说一定要交给太后。可现在...
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寒风扑面而来,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我蹲下身子,往西边的密林里爬去。那边有条小溪,可以掩盖脚印。
果然,身后传来喊声:"有人跑了!"
我加快速度往前爬。突然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了。接着是打斗声,还有萧锦愤怒的吼叫。
我知道温怀舟醒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拖住他们。
我继续往前爬,直到再也听不见声音。这才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从怀里掏出密信,借着月光看了看。
封口处有个暗红色印记,像是太后的印鉴。
我握紧它,转身往回走。温怀舟,等我回来。
我贴着屋墙往窗边挪,冰碴子扎进指缝。火堆快灭了,余光里温怀舟的睫毛结了霜。
门外传来雪地踩踏声。有人在说话,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我屏住呼吸,听见刀鞘磕在门框上的响动。
"屋里就一个重伤员。"黑衣人掀帘而入,刀尖挑开温怀舟的衣领,"主子要的是活的。"
我攥紧短刀,后背沁出冷汗。另一个声音在外面嘟囔:"萧将军说要赶尽杀绝..."
刀刃突然抵住温怀舟咽喉。我浑身血液轰地炸开,手腕一翻甩出短刀。血光迸现时,我已扑到那人身后,手指摸到他腰间火折子。
"走!"我把火折子掷进柴堆。浓烟腾起瞬间拽起温怀舟,破门而出时听见身后爆燃声。
雪地上三匹马惊嘶。我拖着温怀舟滚进雪窝,箭矢擦着耳畔钉进树干。马蹄声兜了个圈,把我们围在中央。
为首之人掀开斗篷,露出萧锦的银甲。他手里还攥着那封密信,纸角已被攥烂。
"把东西交出来。"他的声音比雪更冷,"太后给你的,不过是张催命符。"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温怀舟的手垂落在雪地里。慌忙去握,竟比之前更凉。
萧锦忽然笑了:"你可知他为何舍命护你?"他扯开温怀舟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疤,"五年前替你挡箭的人,是他不是我。"
我瞳孔猛地收缩。记忆翻涌——那夜偷袭、中箭倒地、模糊看见有人扑来...原来不是萧锦。
"他求我别告诉你。"萧锦的剑尖挑起我下巴,"因为从那日起,他就欠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