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野在旧物仓兼职的第三个月，拆到了一只贴满泛黄邮票的木盒。盒底暗格里藏着半张1998年的轮渡票，票根背面用蓝黑钢笔写着“潮落时，码头第三盏灯”，字迹被水汽晕开，像未说完的叹息。

他本该按规定将无人认领的旧物登记归档，却鬼使神差地将票根塞进了帆布包。当晚整理仓库时，墙角那台积灰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滋滋电流声，一段模糊的女声顺着夜风飘出来：“阿明，要是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我就……”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海浪拍岸的回响。

第二天清晨，林野攥着票根去了老码头。1998年的轮渡早已停运，如今只剩锈迹斑斑的栈桥在潮水中摇晃。他沿着码头数到第三盏灯，灯柱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明”字，指尖触到刻痕的瞬间，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温度——票根上未干的字迹，竟在缓缓续写：“在灯塔下等你，直到潮起。”

暮色漫上来时，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灯塔下。她怀里抱着褪色的牛皮本，抬头看见林野的瞬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三十年。”牛皮本里夹着另半张轮渡票，合在一起时，完整的日期与姓名终于浮现——1998年7月15日，陈明、苏晚。

“我不是陈明。”林野攥紧发烫的票根，却看见姑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苏晚低头摸着牛皮本里的照片，声音轻得像雾：“我知道。可只有能看见票根字迹的人，才能帮我把信交给1998年的他。”她从本子里抽出叠得整齐的信纸，纸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阿明，我查出了肺病，不想拖累你。潮落时的轮渡我不会坐了，你要好好的。”

海风突然变大，苏晚的身影快要消散。林野急忙追问怎么把信送回去，却只听见她最后一句叮嘱：“明晚潮落前，带着信去旧物仓的收音机旁，它会帮你……”话音未落，姑娘彻底融进了暮色里，只剩那封信落在林野掌心，信纸边缘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当晚，林野抱着信守在老式收音机旁。午夜十二点，收音机再次响起电流声，这次清晰的男声传来：“小晚，我知道你在躲我。医生都跟我说了，肺病能治，我已经攒够了医药费，你别……”林野猛地将信纸按在收音机喇叭上，纸张在电流中微微颤抖，信上的字迹开始变淡，仿佛正被某种力量抽走。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拆旧物时，发现木盒里多了张崭新的照片——年轻的陈明和苏晚站在轮渡上，苏晚笑着靠在陈明肩头，背后是翻涌的浪花。照片背面写着：“1998年7月16日，我们坐了最早一班轮渡，去看了海。”

林野将照片放进木盒归档，转身时看见旧物仓门口，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手牵手往里走。老太太指着墙角的收音机，笑着对老爷子说：“阿明，你看那台收音机，跟当年我们丢的那台一模一样呢。”老爷子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是呀，当年要不是它，我差点就错过你了。”

阳光透过旧物仓的玻璃窗，落在林野脸上。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半张已经空白的轮渡票，突然明白有些遗憾，总会在时光的余温中，找到另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