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仓的晨光刚漫过第三层货架,林野就听见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抬头时,看见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牛皮纸文件夹,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磨出的毛边,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推门进来。
“请问是林野吗?”姑娘把文件夹放在柜台上,声音带着点怯意,“我叫沈念,这是我外婆的东西,她说这里或许能找到‘未唱完的歌’。”她打开文件夹,里面夹着一叠泛黄的乐谱,最上面那张标题写着《晚风曲》,音符旁用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换气记号,末尾处却空着两行,像是没写完的休止符。
林野拿起乐谱,指尖触到纸页上浅浅的折痕,显然被反复翻看了许多次。“你外婆说的‘未唱完的歌’,是指这首《晚风曲》吗?”
“是。”沈念在藤椅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她以前是文工团的歌手,照片里站在她身边的,是乐队的钢琴手周老师,这首《晚风曲》就是周老师为她写的。”照片里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举着话筒,身边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低头调试钢琴,目光却悄悄落在她身上,满是温柔。
林野忽然想起上个月整理文工团旧道具箱时,见过一架蒙着布的旧钢琴,琴盖内侧贴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写着“《晚风曲》终章,等阿雯唱完”——“阿雯”正是沈念外婆的小名。他快步掀开钢琴上的布,琴键上积着薄尘,却依旧能看出保养得很好,最中间的C键旁,还刻着个小小的“雯”字。
“当年文工团解散,周老师要去国外进修,临走前把乐谱交给外婆,说等他回来就写完终章,让外婆唱完整首歌。”沈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周老师一去就没了消息,外婆等了三十年,去年查出阿尔茨海默症,现在连家人都快认不清了,却总抱着乐谱说‘要等周老师回来’。”
林野的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按下一个音,清脆的声响在旧物仓里回荡。他翻到乐谱最后一页,突然注意到空白处有淡淡的铅笔印记,像是被人用橡皮反复擦过。他拿来台灯,对着光线仔细看,竟辨认出几行模糊的音符——正是《晚风曲》缺失的终章。
“这些音符……”沈念凑过来,眼睛突然亮了,“外婆说过,周老师写曲子时,总喜欢在空白处先打草稿!”
林野试着按出那几行音符,旋律温柔得像傍晚的风,和前面的曲调完美衔接。他想起旧道具箱里还有个录音笔,是当年文工团用来记录排练的,他翻找出来,按下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熟悉的钢琴声,伴随着一个温和的男声:“阿雯,这段旋律你再试试,换气时慢一点……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把它唱完。”
沈念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是周老师的声音!外婆总说,她还记得这个声音。”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医院里的外婆打视频电话,镜头对准钢琴,林野轻轻弹奏起完整的《晚风曲》。
视频那头,原本呆滞的老人听到旋律,突然动了动手指,跟着轻声哼唱起来,眼神渐渐有了光彩,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文工团舞台。挂了电话,沈念紧紧握着乐谱,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你,让外婆的等待有了结局。”
林野把乐谱和录音笔放进收纳盒,贴上标签:“《晚风曲》,致阿雯,未写完的终章已补全。”他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突然明白,旧物仓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时光留下的信笺,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藏在里面的、未曾消散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