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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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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

陈砚第一次见到那纸人,是在奶奶下葬后的头七。

那天傍晚,他蹲在老院门槛上烧纸钱,火苗舔着黄纸,卷出细碎的灰蝶。风忽然变向,一张没烧透的纸钱打着旋飘起来,落在院角那棵老槐树下。他走过去捡,指尖刚碰到纸边,就看见树根旁立着个半尺高的纸人。

纸人是按孩童模样扎的,穿着红布褂子,蓝布裤子,脸上用朱砂点了眉眼,嘴角弯着,笑得有些诡异。最怪的是它的眼睛,不是寻常纸人用墨画的圆眼,而是嵌了两颗黑亮的珠子,像某种动物的眼睛,正“盯”着他脚边的纸钱堆。

“谁放这儿的?”陈砚皱了皱眉。奶奶生前信佛,葬礼是按老规矩办的,请了村里的张婆来主持,纸人纸马烧了不少,但从没人把纸人单独留在院里。他伸手去拿,想扔到火里一起烧了,可手指刚碰到纸人的红褂子,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像摸到了冰。

“别碰它!”身后突然传来张婆的声音。陈砚回头,看见张婆挎着个竹篮,脸色发白地站在院门口,“那纸人不能动!”

“张婆,这是啥啊?”陈砚缩回手,指了指槐树下的纸人。

张婆快步走过来,从竹篮里掏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纸人面前的泥土里,又对着纸人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念有词。陈砚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看见香燃得飞快,烟直直地往上飘,绕着纸人的头顶打了个圈,才散在风里。

“这是‘伴灵纸人’,”张婆转过身,声音压得很低,“你奶奶走的时候,我听见她念叨,说放心不下你太爷爷留下的那个木匣子,怕被人偷了。这纸人是给她看匣子的,得在老槐树下立满七七四十九天,不能碰,不能挪。”

陈砚愣了愣。太爷爷的木匣子他知道,放在奶奶卧室的衣柜顶上,暗红色的木头,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奶奶总说那是家里的“镇宅宝”,谁都不许碰。可他从没听说过“伴灵纸人”的说法,村里办葬礼,也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做。

“张婆,这规矩我咋没听过?”他追问。

张婆的眼神闪了闪,避开他的目光:“老规矩了,年轻人不懂。你记住,别碰它,每天傍晚来给它烧三张纸钱,香快燃尽了就换,四十九天后我来收。”说完,她挎着竹篮匆匆走了,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陈砚看着槐树下的纸人,心里犯嘀咕。那纸人的眼睛嵌在脸上,黑沉沉的,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都觉得那双眼在盯着自己。他没敢再碰,按张婆说的,烧了三张纸钱,又看了会儿香,才回了屋。

接下来几天,陈砚每天傍晚都去给纸人上香烧纸。纸人还是老样子,红褂蓝裤,脸上的朱砂没褪色,嵌的黑珠子也依旧亮得诡异。只是他发现,纸人好像“长”高了一点——第一天见它时,只到他的膝盖,三天后,竟快到大腿根了。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特意用尺子量了量,第一天是四十厘米,第三天变成了五十厘米。这一下,他心里发毛了。纸人是扎好的,怎么会自己长高?他想去问张婆,可张婆像是故意躲着他,每次去她家,门都锁着,邻居说她去邻村走亲戚了,得半个月才回来。

第五天夜里,陈砚被一阵“沙沙”声吵醒了。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像是有人在翻动树叶。他爬起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老槐树下的纸人正“站”在那里,不是白天立在泥土里的样子,而是真真切切地站着,红褂子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纸人手里多了样东西——那是奶奶放在衣柜顶上的木匣子,暗红色的木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纸人捧着木匣子,慢慢转过身,脸上的朱砂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嵌的黑珠子亮得吓人,像是真的有了神采。

陈砚捂住嘴,没敢出声。他看着纸人捧着木匣子,一步一步地走到院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那脚步很轻,却能清晰地听见“沙沙”声,像是纸在摩擦地面。

他等纸人走远了,才敢打开门追出去。村口的路空荡荡的,月光把路面照得发白,没有纸人的影子,只有一串浅浅的痕迹,像是纸被拖过地面留下的。他顺着痕迹往前走,一直走到村后的乱葬岗。

乱葬岗里长满了野草,坟头堆得高低不平,夜里风一吹,野草“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陈砚的心跳得飞快,他拿着手电筒,光柱在坟头间扫来扫去,忽然停在一个新坟前——那是奶奶的坟。

奶奶的坟前,纸人正站在那里,木匣子放在坟头上。它仰着头,脸上的嘴角似乎咧得更大了,像是在笑。陈砚刚想走过去,就看见纸人猛地转过身,黑珠子“盯”着他,嘴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说话。

“你……你想干啥?”陈砚往后退了一步,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在纸人的红褂子上——他忽然发现,纸人的褂子上沾着些泥土,还有几根干枯的草叶,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纸人没回答,只是慢慢走上前,伸出纸做的手,指向奶奶的坟头。陈砚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坟头的土好像松动了,有一块土块掉下来,露出底下的棺材板。他心里一动,忽然想起奶奶生前说过,太爷爷的木匣子里,放着他年轻时从墓里挖出来的“宝贝”,是个玉坠,据说能“养魂”。

难道纸人是想把木匣子放进奶奶的坟里?可张婆不是说,纸人是给奶奶看匣子的吗?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纸人突然加快脚步,冲到他面前,纸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那纸手凉得像冰,力气却大得惊人,陈砚想挣脱,却被它抓得死死的。纸人拉着他,往奶奶的坟头走,嘴里的“沙沙”声越来越响,像是在催促。

“放开我!”陈砚挣扎着,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照在纸人的脸上。这一次,他看清了纸人嵌的黑珠子——哪里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分明是两颗人的眼球,瞳孔里还映着月光,像是刚挖出来不久。

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用力,终于挣脱了纸人的手,转身就往村里跑。身后的“沙沙”声追了过来,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纸人就在身后,红褂子的下摆快扫到他的脚后跟了。

跑到村口时,他撞见了赶回来的张婆。张婆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看见他,连忙喊:“快躲到我身后!”

陈砚躲到张婆身后,回头看——纸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还抓着那个木匣子,黑珠子“盯”着他们,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

“张婆,这到底是咋回事?”陈砚喘着气,声音发抖。

张婆叹了口气,举起桃木剑,对着纸人:“这不是伴灵纸人,是‘养煞纸人’。你太爷爷当年是个盗墓的,挖了个清代官宦的墓,拿了墓里的玉坠,还把墓主人的女儿的尸身挖了出来,那女孩死的时候才十二岁,眼睛被人挖了,怨气重得很。你太爷爷把玉坠放在木匣子里,又扎了个纸人,把女孩的魂封在里面,让她看着玉坠,免得玉坠里的煞气出来害人。”

陈砚愣住了:“那……那纸人嵌的眼球?”

“是那女孩的眼球,”张婆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太爷爷死的时候,把木匣子传给你奶奶,让她每天给纸人上香烧纸,稳住女孩的魂。可你奶奶走得急,没来得及交代清楚,我怕你出事,才编了‘伴灵纸人’的谎话,想等四十九天过了,再想办法把纸人烧了,把玉坠埋了。没想到它还是醒了,还把木匣子偷了出来,想找你要玉坠里的‘魂’。”

话音刚落,纸人突然冲了过来,手里的木匣子被它扔向张婆。张婆侧身躲开,桃木剑猛地刺向纸人的胸口。“噗”的一声,纸人胸口被刺出个洞,里面飘出一团黑气,黑气里传来女孩的哭声,细细的,带着怨毒:“把玉坠……还给我……”

“玉坠不在我这儿!”陈砚大喊。

黑气顿了顿,又朝着陈砚冲过来。张婆连忙把桃木剑横在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纸人的额头上。黄符瞬间燃起,火光顺着纸人的身体蔓延,纸人发出“滋滋”的声音,黑珠子从脸上掉下来,滚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火光里,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声轻轻的叹息,消失在风里。纸人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灰,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张婆捡起地上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个玉坠,碧绿的颜色,上面刻着个女孩的头像,眼睛的位置是空的。“这玉坠不能留,”张婆把玉坠拿出来,“得埋回那个清代官宦的墓里,让女孩的魂归位。”

第二天,陈砚跟着张婆去了那个清代官宦的墓。墓在村后的山坳里,已经破败不堪,张婆把玉坠放在墓里的棺木旁,又烧了些纸钱,嘴里念念有词:“尘归尘,土归土,回去吧,别再困在这里了。”

从墓里出来,陈砚回头看了一眼,山坳里的风很轻,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气。他想起那个纸人,想起那双嵌在脸上的眼球,心里一阵发寒——有些东西,不是靠隐瞒就能掩盖的,欠了的,终究要还。

后来,陈砚再也没见过纸人,也没再听过奇怪的哭声。只是每次回到老院,看见那棵老槐树,他总会想起那个红褂蓝裤的纸人,想起它脸上诡异的笑,还有那双黑亮的“眼睛”。他知道,有些故事,会像老槐树下的影子,一直留在那里,提醒着他,什么是敬畏,什么是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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