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窄得只容一人通过,齐昭贴着墙根往前走,右手虎口那块疤又开始发烫,他没去碰它,只是把冲锋衣拉链往上拽了拽,帽兜压得更低。鼻腔里还有点腥味,他用袖口蹭了下,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什么。
前面路口拐角,两盏路灯中有一盏不亮,另一半泛着昏黄的光,照出地上歪斜的自行车影子。他放慢脚步,耳朵竖着——刚才那一声不是错觉,有人在对面楼顶踩断了瓦片。
还没等他反应,左右两边巷口同时闪出三个人影,全戴着黑色面罩,手里短刀寒光一闪。中间那人直接一把掐住路边等车的女孩脖子,把她往怀里拖。
“齐昭,”那人嗓音压着,像是含了沙,“把玉佩交出来。”
齐昭没动,手滑进背包侧袋,三支铜签握在掌心,冰凉硌手。他盯着对方露出的眼睛——细长,眼角有道旧疤,右腕上套着个青铜护腕,刻着“玄冥”二字。
这玩意儿他在亡语里听过。百年前守陵人镇压叛徒时,用的就是这种禁器,能锁住灵脉,也能扰人心神。现在它就戴在这人手上,离他不到五米。
脑子里嗡的一声,亡者的低语又要往上冒。
他咬了下舌尖,疼得眼前一清。不能听,这时候听多了会炸开颅骨。他往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潮湿的砖墙,冷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你们是谁的人?”他问。
“别废话。”挟持人质的家伙手上加力,女孩脸色发青,腿在蹬,“玉佩拿来,不然她今晚就得进医院。”
齐昭手指一紧,铜签尖端几乎要刺破掌心。他想冲上去,但那护腕像根钉子扎在视线里——他知道,只要动手,体内的怨气就会被引动,到时候不只是头痛,可能当场呕血。
正僵着,头顶风声一变。
巷子上方那盏残路灯“啪”地灭了,整片区域陷入黑暗。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对面屋顶跃下,落地没发出一点响动,像片叶子飘下来。
米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那人站定,长发束成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往前走了两步,路灯忽地又亮了一瞬,映出她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绿得发沉。
三个盗墓贼愣了半秒,随即大笑:“哪儿来的疯婆娘?滚远点!”
话音未落,她左手掐诀,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低声说了句:“定。”
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
三人动作戛然而止——抬刀的手停在半空,掐着女孩的胳膊僵直不动,连脚底踩裂的水泥缝都没再扩开一丝。他们眼珠还能转,里面全是惊恐,嘴张着却发不出声。
女孩瘫软下去,被齐昭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轻轻放在墙边。他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她没看他,径直走到三人面前,目光扫过那青铜护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她伸手,轻轻抚过齐昭一直攥在手里的玉佩边缘,指尖沿着断裂处的符文缓缓划过。
齐昭感觉到一股极淡的暖流从玉佩上传来,像是冬日里晒到第一缕太阳,脑子里翻腾的杂音竟安静了一瞬。
她收回手,转身面对三个盗墓贼,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再敢作恶,定不轻饶。”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三人猛地抽搐,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摔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了几下就不动了。
齐昭蹲着没动,看着她走近。她个子不矮,站在那儿有种压得住场的气势,可眼神冷得不像活人看人的样子。
“你认识这个玉佩?”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她没答,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掌心的铜签,“你听得见死人说话。”
这不是问句。
齐昭心头一跳,本能地合拢手掌,把铜签藏进袖口。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你是谁?”
“谢临。”她说完转身就走,风衣下摆在夜风里扬了一下。
“等等!”齐昭站起来,“刚才那护腕——你知道它是什么?”
她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语气平静:“它是不该出现在世上的东西。你也一样。”
说完,她几步跨上旁边废弃的铁梯,攀上围墙,身影一闪,消失在楼顶边缘。
齐昭站在原地,胸口的玉佩贴着皮肤,微微发烫。他低头看那三个瘫倒的盗墓贼,其中一个手腕上的护腕正在缓慢裂开细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
他忽然想起亡语里那段断续的话:“莫信灯影走……玉分两半……等你认亲……”
那时候他以为是梦呓,现在看来,也许真是某个死人拼死留下的警告。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当铺还开着,黄老板应该还在。
他扶起那个吓晕的女孩,摸出电话拨了急救,报完地址就把她轻轻放在台阶上。做完这些,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重新拉高帽兜,朝主街方向走去。
刚转出巷口,忽然察觉头顶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
楼顶边缘,谢临其实没走。她站在那儿,一只手搭在女儿墙边沿,正低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风吹动她的马尾,也吹起风衣一角。
她盯着他背影看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左手,翡翠扳指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幽光。她低声念了句什么,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远处,一只停在电线杆上的乌鸦忽然振翅飞起,翅膀掠过夜空,朝着城市另一端疾驰而去。
齐昭走出五十米,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被人轻轻吹了口气。
他停下,回头望了一眼。
巷口空荡,只有昏黄路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
他没看见楼顶的身影,也没听见乌鸦的叫声。
但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发现它比刚才更烫了些。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没变,只是右手悄悄移向后腰,确认战术刀还在。
快到当铺时,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映出自己的轮廓——帽兜遮脸,身形瘦长,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就在他抬脚要进门的刹那,玻璃倒影里,身后街角缓缓走出一个人。
穿红色旗袍,黑丝裹腿,指甲泛着幽幽蓝光。
她站在十米外,冲着他抬起烟嘴,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齐昭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只是把玉佩往衣服里塞了塞,推门进了便利店。
店员正打着哈欠,他走到冷饮柜前,拿了瓶矿泉水,扫码付款。
“您要袋子吗?”店员问。
“不用。”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住了心口那股躁动。
他走出去的时候,街角已经没人了。
但地上,留着一枚发光的口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