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是被冷汗浸醒的。
梦里火盆烧得通红,炭块噼啪炸开,溅出火星落在他手背上。他猛地抽手,指尖触到虎口那道旧疤,黏腻一片——不是灰,是干掉的血。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墙皮剥落的声音。窗外月光斜切进来,照在地板上一道裂痕,像谁用刀划出来的。他没动,耳朵竖着,等子时的亡语重新灌进来。可脑子里空得很,只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他撑着床沿坐起来,骨头咯吱响。冲锋衣还披在肩上,侧袋里的铜签硌着肋骨。刚摸到签身,屋顶瓦片“咔”地轻响,接着又是一声,从左往右挪了三寸。
有人踩房梁。
他屏住呼吸,手指慢慢收紧。第二声响后隔了七秒,窗框边缘闪过一道反光——是刀刃贴着玻璃滑过去的痕迹。
“有人。”他低声道,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话音未落,整扇窗户炸了。
木框四分五裂,寒风卷着碎玻璃扑进来,一道黑影跃窗而入,刀锋直劈床铺。人还没落地,另一把刀已砍向桌角的老六。
齐昭翻腕抽出铜签,侧身一挡,“当”地撞开刺向自己的刀尖。对方手腕一震,退半步稳住身形,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掌心那枚铜签。
屋外脚步声密集起来,前后门都被重物撞击。老六坐在床边,右手义肢卡在终端接口上,左耳助听器闪着红灯,什么都听不见。他抬头看见齐昭站起来了,嘴唇动了动,但声音淹没在破门声里。
齐昭刚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谢临。
她站在墙角,风衣下摆垂地,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泛着幽光。长发不知何时全束成了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她没看齐昭,也没看门口,目光锁在第一个闯进来的盗贼膝窝处。
那人刚抬脚跨过窗台,谢临袖口一抖。
二十枚铜钱破空而出,带着细微的破风声,齐刷刷钉进所有入侵者的膝盖内侧。有人闷哼一声跪倒,刀插进地板;有人还想往前冲,腿一软直接趴在地上,额头磕出血。
谢临走出来,踩着一块飞落的窗框碎片,声音不高:“再进一步,废你们下半身。”
外面脚步顿住。围在门前的几个盗贼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动。
齐昭喘了口气,靠墙站着,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就这么走。他们盯的是残图,是玉佩,是能打开古墓核心的钥匙。谢临这一招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二十个人拼死抢夺。
他低头看了眼老六。技术宅正试图重启终端,手指在电路板上快速移动,可设备屏幕依旧黑着。右耳助听器彻底废了,战斗中等于聋了一半。
不能在这儿打。
他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些。然后压低声音对谢临说:“留活口问幕后,我去引开一半。”
谢临没回头,只轻轻点了下头。
齐昭一脚踹翻桌子,碗筷砸地乱响。趁着混乱,他翻身跃出窗口,落地滚了半圈,顺势抄起屋檐下的排水管往上攀,三两下翻上屋顶。
底下一阵骚动。五个人立刻追出来,其中一个刀疤脸吼得最大声:“站住!交出碎片,饶你们狗命!”
齐昭不答,沿着屋脊跑,故意踩断枯枝,踢落瓦片。身后脚步越来越近,呼吸声都听得清。他拐过屋角,跃下窄巷,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巷子越走越深,两边墙高过三层楼,头顶只剩一线天。他放慢脚步,听着背后的脚步节奏。刀疤脸带头,剩下四个分散成扇形包抄,显然是训练过的围猎队形。
他在巷尾停下,背靠一堵斑驳的砖墙。墙上爬满藤蔓,缝隙里塞着几张褪色的符纸,早被雨水泡烂了。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到一丝腥甜——刚才咬得太狠,牙龈裂了。
五个人陆续围上来,刀疤脸走在最前,手里握着一把军刺,刀尖朝下拖在地上,划出细长的刮痕。
“你一个人也敢跑?”他冷笑,“刚才那一招挺厉害啊,现在呢?看你还能往哪儿跳。”
齐昭没说话,右手慢慢移向侧袋,抽出一支铜签捏在指间。另一支藏在袖口,随时能甩出去。
巷口风忽然停了。
远处传来乌鸦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
他闭了闭眼,等头痛发作,等亡语涌进来。可脑子里还是安静的,只有心跳一声声砸在耳膜上。
刀疤脸往前一步,军刺抬起。
齐昭睁开眼,眼神清得像井水。
“我不是一个人。”他说。
刀疤脸愣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齐昭听见头顶瓦片轻微一响——有人上了屋顶。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侧面飞掠而过,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老六的保温杯从墙头滚落,砸在地上,枸杞撒了一地。
刀疤脸猛地回头,其他人也跟着转向。
齐昭动了。
他左脚蹬墙借力,整个人横冲出去,铜签直取最近那人手腕。对方格挡不及,刀脱手飞出,撞在墙上弹回来,插进了泥缝。
剩下四人立刻合围,刀疤脸怒吼:“杀了他!”
齐昭后退半步,脚跟抵住墙根,退无可退。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盯着步步逼近的刀锋。
他的耳朵开始嗡鸣。
有什么声音,正从地底深处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