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脚掌刚完全踩进密室,金光就顺着小腿往上爬,像一层黏稠的油裹住了皮肤。他没停,往前挪了半步,耳边那句“别信”又响起来,这次是从颅骨内部震荡出来的,带着老道惯常的沙哑尾音。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眼前晃动的虚影退了一寸。虎牙撕开的伤口渗着血,他抬手抹了一把,顺手在冲锋衣上蹭掉,指节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三步。
他闭着眼往前走,靠亡语残留的节奏感辨方向。每一步落地,脚底都像踩在薄冰上,咔嚓作响。等他睁开眼,已经站在青铜台前,正对那口悬浮的水晶棺。
棺体通体透明,内壁凝着细密水珠,像是刚从深井里捞出来。里面躺着个男人,穿古制守陵袍,面容和他一模一样,只是年纪大些,眉骨更沉,眼角有几道细纹。胸前挂着半枚玉佩——齐昭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另一半,指尖发烫。
他伸手去碰棺壁。
指尖刚触到冰面,脑子里炸开一声低语:“非死非生,寄魂千年。”
他猛地缩手,却发现呼吸乱了。胸口起伏的节奏,和棺中人完全同步。心跳也一样,咚、咚、咚,像是共用一颗心脏。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六喘着粗气喊:“齐哥!你脸白得跟纸一样!”
齐昭没回头。他盯着棺中人的脸,忽然发现对方眼皮底下有微弱的颤动,像是在做梦。
谢临的声音从侧后方切进来:“别碰它。这不像是尸体,倒像是……活葬。”
话音未落,水晶棺“砰”地炸裂。
碎片四溅,齐昭本能地抬臂挡脸,耳膜被冲击波震得嗡鸣。一道黑影从碎裂的棺中暴起,裹着寒气直扑他面门。
谢临反应极快,铜钱剑横扫而出,同时甩出缚魂索。金绳在空中划出弧线,缠住黑影手腕,她口中疾喝:“乾坤借法!”
黑影反手一扯,缚魂索应声崩断,三枚铜钱飞出去钉进石壁,火星四溅。
速度快得不像实体。
齐昭还没站稳,黑影已逼近至一尺,阴风扑面,带着腐木和铁锈混合的气息。他想后退,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才发现是自己刚才掉落的渔夫帽。
老六在后方猛地砸碎保温杯,枸杞茶泼了一地。湿滑的地面让黑影脚步一滞,速度稍减。
谢临横身挡在齐昭前面,铜钱剑疾刺,剑尖擦过黑影咽喉,划出一道黑烟。她低喝:“它要的是宿主!别对视!”
齐昭立刻垂眼,可余光还是扫到了那张脸——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灰雾,嘴唇干裂,微微开合,像是在无声念着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那口型,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老六在入口处翻背包,手忙脚乱掏出一把铜铃,那是他从废品站捡来的老物件,据说是清代道士驱邪用的。他用力一摇,铃声尖锐刺耳。
黑影顿了一下,头转向声音来源。
就是现在。
齐昭猛地抬手,右手虎口的疤痕蹭过青铜台边缘,划出一道血口。他不管疼,直接将血抹在台面一道刻痕上。
亡语瞬间涌入:“血引为钥,魂归其位。”
台面纹路亮起,一圈圈扩散,像是被滴入水中的墨汁。中央的卷轴微微震动,封口玉印松动了一丝。
黑影察觉异动,猛然转身,一掌拍向齐昭胸口。
谢临侧身格挡,手臂被扫中,整个人撞上石壁,闷哼一声滑坐在地。翡翠扳指烫得发红,她咬牙掐住指面,藏魂阵在体内急速运转,护住心脉。
老六抄起瑞士军刀残柄,冲上来想捅黑影后背,却被一股阴风掀翻,后背撞上门框,助听器发出刺耳啸叫。
齐昭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他抬头,看见黑影再次逼近,双手成爪,直取他天灵盖。
他撑着台沿想站起来,手指却抓不住光滑的铜面。血从虎口不断滴落,在台面汇成一小滩。
亡语还在响,但内容变了。
不再是零散的遗言或警告,而是一段完整的记忆——十二岁那年,老道把他关在柴房,火盆烧得通红。他哭着问为什么,老道只说了一句:“有些门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然后是青铜匣扔进火堆的画面。
再然后,是他自己,穿着守陵袍,躺在水晶棺里,双眼紧闭,胸口插着半枚玉佩。
“原来……是你。”他喃喃。
黑影的动作忽然停住,离他额头只剩三寸。
两人对峙,呼吸交错。齐昭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竟和自己如出一辙。
老六趴在地上,颤抖着手从裤兜摸出一支录音笔,那是他改装过的听风仪备份,能捕捉异常频率。他按下按钮,设备发出微弱蓝光。
谢临挣扎着起身,铜钱剑拄地,嘴角溢血。她盯着黑影的背影,忽然开口:“它不是鬼,也不是尸。”
齐昭喘着气:“我知道。”
“它是……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