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背靠门框,红绳绷得笔直,另一头缠在谢临手腕上,微微发烫。他闭眼,耳边那声“别开门”还在回荡,可脚下的地砖已经开始震。
子时到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像是有人往他耳朵里灌冰水。脑子里突然炸开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得不像幻觉:“宅中女子,被情人所害,含冤而死……莫开棺,他会看见……”
齐昭猛地睁眼,鼻腔一热,血顺着人中淌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全是红。
“怎么了?”谢临立刻察觉,声音压得很低。
齐昭没答话,喘了几口气才稳住腿。这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的时候听清了亡语的内容。不是碎片,不是哭喊,是一句完整的遗言。
“里面有个女人,”他开口,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被人害死的,情人动的手。”
谢临盯着他鼻下的血迹,眉头皱紧。“你说你能听见死人说话,但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以前都是断的,听不全。”齐昭靠着墙慢慢蹲下,“这次不一样,像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谢临没再问,转身抽出一张黄符贴在门框上。符纸边缘泛起一层淡青光,屋里原本沉闷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像有风吹过,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阴气聚在二楼东边。”她说,“走。”
两人沿着走廊往前,地板吱呀作响。墙壁斑驳,壁纸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石灰层。齐昭每走一步都感觉脑袋更沉一分,像是有人拿锤子在敲他的太阳穴。
走到楼梯口时,谢临停下。她用钢笔尖挑开一截垂下来的电线,下面露出一道细铜丝,绕着楼梯井缠了三圈。
“锁魂阵的变种。”她低声说,“民国时候老派道士常用,不让魂魄离体。”
齐昭抬头看二楼。黑漆漆的走廊尽头有扇门半开着,门缝里透不出光,反而像在吸光。
“她在等我们。”他说。
谢临没动,从风衣内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含着,能压住阴气反噬。”
齐昭接过药塞进嘴里,苦得他直皱眉。两人踩上楼梯,木板发出刺耳的呻吟。走到一半,齐昭突然伸手拉住谢临。
“等等。”
他侧耳听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三步,然后单膝跪地,手指摸向地板缝隙。那里嵌着一枚铜钱,边缘刻着“民国七年”。
“守陵人留的记号。”他说,“这栋楼,有人来过。”
谢临蹲下身,用钢笔轻轻拨开铜钱周围的灰土。下面露出一条极细的红线,顺着地板缝一直延伸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跟着它。”
他们继续前行,红绳始终绷紧。走廊两侧的房门大多关着,只有一间虚掩,门缝里挂着一串干枯的桃枝,已经发黑。
齐昭路过时,耳边又响了一声轻笑,很短,像风吹铃铛。
“别看。”谢临突然说,“看了会沾上怨气。”
他收回视线,手心却一阵发烫。低头一看,掌纹里浮出一道暗红痕迹,像是被烙上去的字,转瞬即逝。
书房在走廊最里面。门比别的房间矮半截,门框上钉着一块褪色的红布。谢临伸手推门,门没锁,但铰链锈死,她用力一撞才打开。
屋里堆满旧书和纸箱,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罩裂了缝。齐昭走进去,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五斗柜上。最上面那层抽屉半开着,露出一角蓝布。
他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是个铁盒,表面生了锈。盒子没锁,掀开后,是一叠泛黄的信纸,字迹娟秀,墨色已淡。
“君言共赴天涯,今夜迎我出走……然你携利刃来,笑问我嫁妆几何?”
齐昭念出第一封信的最后一句,喉咙发紧。
第二封信只有两行:“你埋我于井底,却不知我怀有身孕。”
他手指抖了一下。信纸背面用铅笔画了个小小的婴儿轮廓,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写完信后随手添上的。
谢临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对面的墙。她用黄符轻触墙面,符纸燃起青焰,火光照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她伸手一推,整面墙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夹层。
密室很小,不到三个平方。正对入口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穿浅蓝色学生装,梳两条麻花辫,眼神温柔,嘴角带着笑。可仔细看,她的眼睛是湿的,泪痕一直画到下巴。
齐昭走近几步,发现画纸边缘结了一层薄冰,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不能碰。”谢临拦住他,“有怨气封在里面。”
她咬破指尖,在齐昭掌心画了个符。血刚落皮,就变成暗红色,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热度。
齐昭还是伸手了。
指尖碰到画框的瞬间,眼前一闪——
一口老井,井口长满杂草。女子被推下去时还在伸手抓,指甲翻裂,手臂上有淤青。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男人的脸。他穿着长衫,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脸上没有表情。
画面消失。
齐昭踉跄后退,撞在墙上。头痛得像要裂开,但他看清了那张脸。
“陈九爷。”他喘着气说,“那个男人是陈九爷。”
谢临脸色变了。“不可能,他今年才五十多,画里的事至少是八十年前。”
“可那就是他。”齐昭扶着墙站稳,“我没看错。”
谢临没再争,转身将翡翠扳指贴在密室墙壁上。扳指内侧的藏魂阵微微发亮,墙壁渗出一丝黑雾,碰到光就缩了回去。
“她没投胎。”谢临说,“魂被钉在这儿,成了怨灵。那些哭声,不是求救,是在提醒别人别重蹈她的覆辙。”
齐昭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最后一封信的背面,除了婴儿的涂鸦,还有一行小字,几乎看不清:
“若有人见此信,请替我告诉母亲,女儿不孝,未能归家。”
他把信折好,放进胸前口袋。
“她不想报仇。”他说,“她只想让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谢临点头。“所以我们得查下去。这栋楼、这个阵、她和陈九爷的关系,都不是偶然。”
齐昭看向画像。画中女子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他没动,也没说话。
谢临收起扳指,重新封好夹墙。两人回到书房,齐昭站在窗前,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地上映出两个人影。
影子本来是并排的。
可某一刻,齐昭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多了第三个轮廓。很淡,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