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额头还抵在车窗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耳朵里那股热流没停,血丝顺着耳廓滑到脖颈,洇进冲锋衣领口。
谢临一把撕开他后颈的拉链,贴了张黄符上去。符纸刚沾皮肤就泛起黑气。
“白晓棠!”她吼。
白晓棠立刻掀开齐昭袖子扎针,三根银针下去,齐昭抽了口气,牙关咬得咯咯响。
老六把听风仪调到原始模式,屏幕上的波形乱跳。“信号太杂,像一堆人在同时说话。”
“不是一堆人。”齐昭哑着嗓子,“是同一个声音,来回重复……‘七日内六门尽启,阳间成渊’。”
谢临盯着他:“你还听到什么?”
“林婉卿。”齐昭闭眼,“有人念她的名字,又说别找她……还有一句——”他顿了顿,“‘钥匙就在车上’。”
车内一下子静了。
老六猛地踩刹车,车子歪斜着停在路边。他转过身,一个一个看过去:“谁带的东西最邪门?现在全掏出来。”
白晓棠翻背包,倒出药瓶和针包。谢临解下风衣,连内袋都翻出来。老六自己先卸了三个工具包,把助听器取下来泡进酒精瓶。
齐昭没动。
谢临盯着他:“你呢?”
“我身上就这些。”齐昭抬手,虎口疤痕在路灯下显出暗红。
“不行。”谢临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铜镜,“照一下,谁都别躲。”
镜子一亮,齐昭脑后隐约浮出几缕黑丝,缠在太阳穴附近。
“操。”老六往后缩了半步,“这玩意儿能清吗?”
“清不了。”谢临收起镜子,“它缠进经络了,硬扯会伤神识。”
白晓棠拧开试管塞,用棉签蘸了齐昭耳血往里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亡语反噬了。他的神经系统在被什么东西同步……像是在被远程校准。”
“校准?”老六愣住。
“对。”齐昭突然睁眼,“它要让我听得更清楚,听得更久,听得……更准。”
谢临脸色变了:“所以‘钥匙就在车上’不是警告,是确认。它知道你能听见,也知道你在车上。”
老六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那咱们现在就是开着一辆活靶子满城跑?”
“不。”齐昭抹了把脸,“我们得往前走。它想让我听,我就听个明白。”
他伸手去摸副驾上的牛皮笔记本,谢临拦住他:“你再听一次,可能直接昏死。”
“那就昏死前把话说完。”齐昭冷笑,“你们不想知道第一口井在哪?不想知道谁在敲钟?我听到了,但得集中。”
谢临沉默两秒,咬破指尖,在他眉心画了个符。
刹那间,齐昭瞳孔一颤。
“阳光小区。”他声音发抖,“那个梦游的孩子,不是自己爬上去的。井底有东西拽他脚踝……井盖内侧刻着‘庚子封门’,和守陵人火漆印一样。”
白晓棠迅速调出地图:“七起事件地点,连线是北斗七星形状,缺的是摇光位——正好对应阳光小区。”
老六接入卫星图:“底下是民国义庄旧址,当年埋过三百具无名尸。井道直通地下水脉,要是阵眼被人动了……”
“那就是开门的引子。”谢临接话,“有人用活人当祭品,重启七门。”
齐昭突然抬头:“等等。”
“怎么?”
“我脑子里……多了段记忆。”他喘了口气,“不是我的。是个女人,蹲在井边写名字,一遍遍写‘林婉卿’……然后把一张照片扔进去。”
“照片长什么样?”谢临问。
“看不清。”齐昭皱眉,“只记得边角烧焦了,像是被火烧过……”
老六猛地起身:“下车!全部下车!”
三人愣住。
“听我的!”老六抓起工具包推门,“这车有问题!刚才那段对话,我们之前根本没提过照片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烧焦?除非——你早就见过!”
齐昭僵住。
四人站在街边,老六用五帝钱围了个圈,让每人把随身物品摆地上。
轮到齐昭时,他刚掏出卦签,谢临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
她盯着他掌心——一道新出现的红痕,正缓缓拼成“庚子”二字。
“你被种记号了。”她声音冷下来,“从墓里出来的时候。”
齐昭甩开手:“现在不是查这个的时候。听风仪有没有捕捉到新信号?”
老六打开设备,屏幕突然跳出一段摩斯码。他翻译出来,脸色刷白。
“写的是……‘守陵人绝’。”
“在哪看到的?”谢临问。
“油箱盖内侧。”老六拆开盖子,指着底部刻痕,“还有这个。”
他抽出一张泛黄照片——齐昭七八岁的样子,站在一座坟前,手里攥着半块玉简。
空气凝固。
白晓棠低声问:“这是你家祖坟?”
齐昭没答,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谢临突然抓起车牌一掰——整块脱落,夹层里露出半张烧焦的照片,正是刚才齐昭描述的那张,边角卷曲发黑。
“这不是巧合。”她盯着齐昭,“有人在引导你看见这些东西。从你离开墓地那一刻就开始了。”
老六盯着听风仪:“信号动了。刚才还在市中心,现在往西北移,速度……每小时三十公里。”
“它在移动。”白晓棠喃喃,“不是固定阵眼,是活的。”
齐昭忽然弯腰捡起那张童年照,翻到背面——一行小字:**“门生眼,见者亡。”**
“门生……”他冷笑,“原来他一直没死。”
谢临一把夺过照片:“你知道是谁?”
“我师父提过。”齐昭直起身,眼神发狠,“当年背叛守陵人的徒弟,偷走主钥,据说被活埋在乱葬岗。可如果他没死……如果他一直在等第七口井开启……”
“那你就是他等的钥匙。”老六声音发虚,“不是因为你能听亡语。是因为你是齐家人,是最后一个守陵血脉。”
齐昭没说话,把照片塞进贴身口袋,拉上冲锋衣拉链。
“走。”他说,“去阳光小区。”
“你这样还能下井?”白晓棠拦他,“你耳朵还在流血!”
“那就流着。”齐昭拉开副驾车门,“他们拖孩子进地底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谁家父母?我现在听得到,就不能装听不见。”
谢临看着他,忽然从包里抽出桃木剑,递过去。
“拿着。”
“我不用这个。”
“不是让你打架。”她盯着他,“是让你记住,这次不是一个人扛。”
老六发动引擎,听风仪发出低频嗡鸣。信号源继续向西北移动,速度加快。
白晓棠默默把齐昭的血样收进冷藏盒,低声说:“这根本不是能力……是诅咒的共鸣。”
车辆重新驶入主干道,前方巷口浓雾弥漫,车灯照进去,像打在一团不断蠕动的灰布上。
齐昭靠在车门边,手指摩挲着虎口疤痕。
突然,他睁开眼。
“它改频率了。”他声音极轻,“不再是倒计时。”
“那是什么?”谢临问。
“是童谣。”齐昭盯着前方雾中,“我妈妈以前唱的那首……现在,有人在用广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