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库鲁试图以学习烹饪来转移注意力的计划尚未展开,一种更为尖锐的警讯已在他意识深处持续震颤。
这不再是模糊的虚弱感应,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撕裂般痛楚的"濒临断绝"的预兆。源头直指他与鸢尾花精灵王爱丽丝之间那根无形的契约纽带。仿佛维系着爱丽丝存在本质的法则之线,正被无形巨力疯狂撕扯,已处于崩裂边缘。
这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在花店内尤为强烈,尤其是在靠近安安的时候。仿佛安安周身那吞噬魔法的"绝对领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加速对爱丽丝存在概念的"抹除"。
他再也无法安然沉浸于"懵懂学徒"的角色扮演。焦灼如同带刺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不断收紧。他必须行动,哪怕只是最微小、最冒险的尝试。
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机会悄然浮现。蕾姐外出采购,安安正伏在柜台后全神贯注地手绘价目牌。阳光流淌在库库鲁身侧一盆盛放的鸢尾花上。这盆前几日才送达的新品,本该充满活力,此刻却隐隐透出疲软,几片叶子边缘已出现细微的焦褐卷曲。
库库鲁的心脏像是瞬间浸入冰海。这绝非普通病害!这是爱丽丝存在根基动摇,在现实物质层面产生的直接投影!
他迅速背转身,假意整理花肥袋。指尖借着身体掩护,悄无声息地悬停在鸢尾花根部的土壤之上。
不能再动用任何能量。他强迫自己冷静,在记忆中搜寻,终于抓住了古灵仙族一种近乎失传的沟通方式——不依赖魔力,纯粹凭借血脉中传承的亲和力,进行精神层面的共鸣。
他闭上双眼,全力压制任何可能外泄的能量,将全部意念收束成一点:
"爱丽丝……坚持住……"
"我在这里……尝试建立连接……"
"回应我……哪怕只是一丝波动……"
没有光芒闪耀,没有魔法纹路。只有他几乎停滞的呼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核心仿佛被抽成极致纤细的丝线,颤巍巍地探向一个正在崩塌的意识孤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就在精神弦即将断裂的前一刻,一丝微弱到超越感知极限的意念,轻轻触碰了他的意识边缘。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状态的传递——是无垠的疲惫,仿佛在永恒深渊中独自漂浮;以及,在感知到熟悉气息时迸发出的微弱眷恋与挣扎。
这感觉稍纵即逝。
然而,就在意念波动消散的瞬间,库库鲁清晰地"捕捉"到——那盆鸢尾花顶端,一片边缘已显枯黄的副叶,焦褐色蔓延的势头……停滞了。甚至,极其微末地回缩了一丝。
成功了?!他似乎成功地、短暂地阻滞了那个可怕的进程!
狂喜与深沉的忧虑同时席卷了他。喜悦于验证了猜想——纯粹的非能量情感连接是可行路径!忧虑于爱丽丝的状态已恶劣至此,而这次阻滞的代价是他精神层面如同被抽空般的剧烈虚脱。
他猛地睁眼,强烈的眩晕与耳鸣袭来,视野泛起黑斑。他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花架边缘,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站稳。脸色在那一刻苍白得毫无血色。
"库库鲁?"
安安带着疑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已放下绘图笔,正站起身,目光探究地望向他。"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库库鲁心中警铃大作,强忍着大脑嗡鸣和身体虚软,迅速调整气息,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没……没什么。可能就是低血糖,蹲久了猛地站起来……"
这个借口苍白常见,但在精神体力双重透支的此刻,他已无法编织更完美的谎言。
安安没有说话,只是绕过柜台走到他面前。她澄澈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额际的冷汗,失去血色的唇瓣,眼眸中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涣散,都不似作伪。
她的视线,落在他刚刚以指尖相对的那盆鸢尾花上。她记得很清楚,这盆花入库时状态上佳,为何会在短短几日内出现如此突兀的衰败?
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将库库鲁此刻的异常虚弱、鸢尾花的诡异衰变,以及之前他对罗盘的情绪反应,几条孤立的线索隐隐串联。
太过巧合了。巧合得令人不安。
她没有确凿证据,但心中疑云已然翻滚沸腾。"不舒服就别硬撑,去后面坐着休息,喝点温水。"她最终没有追问,用平淡语气陈述,转身回到柜台后。
然而,她最后投来的目光已清晰传递出一个信息——她的怀疑并未因掩饰而消散,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库库鲁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确认她不再看向这边,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掌心早已是一片冰凉的湿濡。
延缓了爱丽丝概念的消散,是黑暗中迈出的第一步。但因此引来的更深审视,却让他未来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于万丈深渊之上的脆弱冰桥。
而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来自命运齿轮转动的冰冷催促声,正变得越来越急促。
黄昏时分,库库鲁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到房间。他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精神透支的后遗症如潮水般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他尝试再次感应爱丽丝的状态,却只触及到一片更加稀薄的虚无。那短暂的阻滞似乎耗尽了精灵王最后的力量。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血色。库库鲁抬起手,看着指尖在暮色中微微颤抖。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破解这个困局的方法。
可是该从哪里入手?那个神秘的罗盘?爱丽丝急速消散的存在?还是安安身上那个吞噬一切的神秘力场?
每一个可能性都如同迷宫中的岔路,而他已经没有试错的资本。
楼下传来安安准备晚餐的声响,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温暖的节奏。这平凡的人间烟火与他所处的危机形成尖锐对比。两个世界在他身上交错,而平衡正在一点点崩塌。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小心翼翼地维持现状,还是冒着彻底暴露的风险采取更积极的行动?
夜色渐深,库库鲁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地上。月光从窗口洒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当第一颗星辰在天幕亮起时,他缓缓抬起头,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有些风险,不得不冒。有些真相,必须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