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李治一步一步往下走,像一个被抽去魂魄的木偶。
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殿内的一切。
也隔绝了他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
他赢了。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刺骨的寒意。
沿途的宫人内侍纷纷跪地行礼,头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低。
他却视而不见。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李泰被拖走前的那句话。
“你养的那条狗,很不错。”
“替我告诉她……”
“我们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那不是威胁。
那是一个来自地狱的诅咒。
李治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身边的内侍总管王方连忙扶住他。
“殿下,您没事吧?”
李治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他没有回母亲杨淑妃的寝宫,也没有去向父皇谢恩。
他只想去一个地方。
只想见一个人。
伍元照站在殿门口,静静地等着。
她没有坐,也没有来回踱步,就那样站着,像一尊玉石雕像。
当李治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时,她的心才落回了原处。
他走得很慢,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伍元照迎了上去。
她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询问。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李治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断了。
他没有说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跌跌撞撞地进了内殿,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伍元照跟了进去,默默地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他面前。
“殿下,喝口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治的手抖得厉害,连茶杯都拿不稳。
伍元照便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他的手腕,将杯子稳稳地送到他唇边。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
李治的眼睛,却红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平静的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在太极殿上,面对父皇冰冷的眼神和百官的口诛笔伐,他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那种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都过去了。”伍元照轻声说。
她抽回手,又给他续上茶水。
“不。”李治摇头,眼神里满是后怕,“没有过去。”
他抓住了伍元照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我二哥……他被带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
伍元照静静地听着。
李治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难以启齿。
“他说……他说你是我养的一条好狗。”
“他还说,他和我们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伍元照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畏惧。
可是,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他说得没错。”伍元照开口了,语气淡然。
李治愣住了。
“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宫人,就是可以随意驱使的狗。”伍元照看着他,“殿下不必为此介怀。”
“至于他的威胁……”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一条被关进笼子的疯狗,除了叫得凶一点,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