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怔怔地看着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伍元照。
冷静,犀利,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仿佛魏王李泰那句的诅咒,在她听来,不过是一句无能的狂吠。
他心中的恐惧,竟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驱散了大半。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父皇只是将他禁足,并未削去他的王爵。他树大根深,党羽众多,在宫外……”
“殿下。”
伍元照打断了他。
“您现在要考虑的,不是魏王会不会报复。”
“而是,如何让陛下觉得,您比魏王,更有用。”
李治的呼吸一滞。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伍元照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轻轻拿开,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反过来握住了他的。
她的手有些凉,却很稳。
“这次的事,魏王输了,您赢了。
但在陛下眼里,这只是两个儿子在争宠,一个手段拙劣,一个运气不错。”
“陛下要的,不是一个运气好的儿子。”
“他要的,是一个能为他分忧,能稳固大唐江山的储君。”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李治混乱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
他这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为他谋划。
从说服他去找裴行俭,到找出人证小路子,再到从李泰手中救下崔大。
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们两个都会万劫不复。
而他自己,除了跪在太极殿上瑟瑟发抖,什么都没做。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后怕,瞬间将他淹没。
“元照……”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你是怎么……怎么找到他们的?”
“那个小路子,胆小如鼠,你是怎么让他敢上殿作证的?”
“还有崔大,我二哥的人已经动手了,你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
伍元照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反问了一句:“殿下,您真的想知道吗?”
李治用力点头。
“我想知道。”
“好。”
伍元照的语气依旧平静,开始缓缓叙述。
“小路子在浣衣局,那里人多眼杂,直接接触很危险。”
“韦贵妃设宴那天,我借着分发赏赐的名义去了浣衣局。”
“我没有直接找他,而是找到了浣衣局的一个掌事姑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帮我传一句话。”
“什么话?”李治追问。
“我告诉小路子,魏王已经知道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采蘋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攻心。
用死亡的恐惧,逼迫小路子做出选择。
“他……他就信了?”
“他别无选择。”伍元照淡淡地说,“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魏王,眼前的死亡威胁更真实。
然后,我让掌事姑姑将他藏在一个运送脏衣物的木桶里,趁乱运了出来,直接送去了大理寺,交给了裴少卿。”
李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可以想象,那个胆小的太监在听到那句话时,会是何等的魂飞魄散。
“那崔大呢?”
“崔大更简单。”伍元照的眼神冷了几分,“我向魏王讨要崔大的下落时,就知道他不会说实话。”
“他告诉我的那个地址,是个陷阱。”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派我们自己的人去。”
“我花钱,雇了长安城里最贪婪的一批地痞流氓。”
“我告诉他们,那个地址里藏着魏王府赏赐给崔大的金子,谁抢到就是谁的。”
李治的眼睛猛地睁大。
“你……”
“魏王派去灭口的杀手,和那群为了金子发疯的地痞撞了个正着。”
“双方在城南的破庙里打了起来。”
“而大理寺的人,只是在最后,去收拾了一下残局,顺便把半死不活的崔大‘救’了出来。”
伍元照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李治的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