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宫道,像无形的刀子,刮过伍元照的脸颊。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
身后那道来自魏王府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钉在她背上。
她没有回头。
与李泰的合作,是与虎谋皮。
老虎的爪牙,此刻就悬在她的颈后。
掖庭的宫门就在眼前,那昏黄的灯笼像是唯一的暖色。
一辆马车,没有任何标识,悄无声息地从暗影中驶出,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内侍。
“伍才人,我们王爷有请。”
还是那句话,语气却比上一次更加不容置喙。
伍元照站定,看着那黑洞洞的车厢。
“魏王殿下,真是心急。”
她没有选择。
上了马车,车厢里点着安神香,味道很淡。
车轮滚动,却不是驶向魏王府的正门。
马车绕了很久,从一个偏僻的角门进去,停在一处临水的阁楼前。
这里不像是王府,更像某处江南园林。
水声潺潺,假山错落。
李泰就站在阁楼的二层,凭栏而立。
他换下了一身王爷的常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着。
晚风吹起他的衣袂,竟有几分谪仙的意味。
伍元照走上木质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来了。”
李泰没有回头,声音融在水声里,有些飘忽。
“殿下深夜相邀,不知又有何指教?”伍元照在他身后三步远处停下。
李泰缓缓转身。
他手上没有拿棋子,而是端着一个酒杯。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再是审视,不再是算计,而是一种复杂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上次在这里,我跟你谈的是交易。”
他开口,声音很轻。
“今天,我想跟你谈点别的。”
伍元照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想看看,这条毒蛇,又要耍什么花样。
“你很聪明。”李泰自顾自地说,“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聪明。也比我见过的很多男人,都狠得下心。”
他走近一步。
“辩机的事,你做得很好。一石三鸟,既保全了李治,又断了我一条臂膀,还顺便把高阳那个蠢货摘了出去。”
他的语气里带着赞赏。
“你甚至能反过来,用我给你的令牌,找到对付太子的东西,然后拿着它,来跟我谈条件。”
他又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
“伍元照,你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殿下过誉了。”伍元照微微垂下眼帘,“我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
李泰笑了,笑声低沉。
“你这可不像只想活下去的样子。”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你明明,是想站到最高处去。”
伍元照抬眼,直视着他。
“那又如何?”
“不如何。”李泰收回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把玩着空了的酒杯,眼神忽然变得迷离。
“我今天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远处的湖面,月光在水上撒下一片碎银。
“为了父皇的一句夸赞?为了把李承乾那个废物踩在脚下?”
“还是为了那把龙椅?”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伍元照。
“以前我觉得是。我生来就该是太子,就该是皇帝。李承乾不配,李治更不配。”
“可我今天见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那把椅子,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伍元照的心猛地一跳。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警惕。
最厉害的猎人,往往会伪装成无害的猎物。
“殿下喝醉了。”她冷冷地说。
“醉了?”李泰摇头,一步步逼近,“我很清醒。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