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墙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把月光割成一块块冰冷的碎瓦。
伍元照踩着这些碎片,脚步轻得像风,裙摆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夜风灌入她的衣袖,袖中那块属于魏王的令牌硌着她的手臂,那份金属的寒意,似乎要钻进骨头里。
屋内的烛火摇曳着,在窗纸上投下一个昏黄的光圈。
如心趴在脚踏上,脑袋一点一点,睡得并不安稳。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如心猛地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望向门口,待看清是伍元照,她眼里的迷茫立刻被担忧取代。
“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睡意,有些沙哑。
伍元照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动手解开肩上的披风。
冷气随着她的动作,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
“夜深了,去睡。”
“奴婢给您备水。”
如心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些,转身就要去提水壶。
“不必。”伍元照的声音不大,却让如心的脚步顿住了。
她走到桌边,提起那把冰凉的锡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早已冷透,入口的苦涩瞬间从舌根蔓延到整个口腔,像一根针,刺得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如心站在几步开外,双手绞着衣角,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她觉得娘娘变了。
从魏王府回来,娘娘身上就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息,像一把出了鞘却藏在暗处的刀,锋芒内敛,杀气却已逼人。
“娘娘……”如心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如心。”伍元照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起头,烛光下那双眸子黑得像两个深潭,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如心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垂下头恭敬地回答。
“回娘娘,自您入宫起,奴婢便一直跟着您。”
“怕死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如心心上。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
“娘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起来。”伍元照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没有试探你。”
她只是在说一件事,一件即将发生,无法回头的事。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
“只要走错一步,你我二人,都会粉身碎骨。”
如心缓缓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
“奴婢不怕!娘娘去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
伍元照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烛火都跳动了一下。
“好。”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空无一物。
“天亮后,你去尚食局领早膳,会有一个叫小路子的小太监,不小心撞你一下。”
伍元照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就把这个,塞进他手里。”
“记住,手脚要干净,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如心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贴身藏好。
她不知道这张白纸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这或许就是她们的命。
“奴婢记下了。”
“去歇着吧,天亮还有事要做。”伍元照挥了挥手。
如心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剥声。
伍元照走到窗前,指尖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冷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动了她的发丝。
东方的天际,依旧是浓稠如墨的黑。
但这宫里的风,马上就要换个方向吹了。
魏王李泰给她的那把刀,她不会用。
借别人的刀杀人,刀柄就永远握在别人手里,自己只会沦为另一个傀儡。
她要用的,是太子李承乾自己的刀。
她要让他,用自己的野心,亲手了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