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三）

两人一路无言，前后而行。清明已过，天气渐渐回暖，路上的学生们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只畏缩的乌龟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拂，那些光点仿佛在跳动，又似是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故事

跟在后头的江砚差点给这尴尬的气氛溺死，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抽哪根筋非要开这个口，反正他现在是想给自己来了两巴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路走到便利店，买完东西，直到找到位置坐在，谢燃也没开口说话，江砚自然也不可能开口打破僵局，于是背过身从怀里掏出手机，刚好有消息进来，点开一看，某人瞬间黑脸，消息是林玥发的

“儿子啊，妈今天有事，晚上可能要晚点回去，我已经跟你谢奶奶说好了，你今天去他们家蹭一顿，到时候你就跟小燃一起回来，你跟他说一声，他奶奶让他放学去菜市场买点菜一起带回去”

……妈，您知道你儿子现在正在经历什么吗

江砚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了过来，戳了戳某人的肩膀，谢燃看了过来

“？干嘛”

“看手机”

说完，又转过身去默默操作起来，谢燃满头雾水，但还是出声提醒:“我手机在教室”

……

江砚只好放弃手机，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卫衣帽子，头转过来，正对着他

江砚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刘海微垂，属于是教导主任看了会追着打的程度，但每次都被他糊弄了过来，衬得眉眼格外分明。眼眸深邃，似藏着沉静的思绪；鼻梁高挺，线条干净利落；唇色淡红，抿起时带着一丝清冷的少年感，整体五官精致立体，在略带清冷的氛围里，又透着几分随性的俊朗

两张权威的脸放一起，很难不引起注意，路过的人都频频往他们这边张望

江砚张了张口，这人说不出自己要去他们家蹭饭这种话，这个年纪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只好换个方式

“我妈刚给我发消息，说你奶奶让你放学之后去菜市场买点菜给她带回去”

谢然不是一个喜欢多问的性格，虽然疑惑消息为什么是从江砚那说来的，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行”

———

到了晚上下课，因为两人是走读生，所以只上了一节晚自习，两个人拎着书包从前门走的时候，全班都抬头行注目礼，像一群“留守儿童”，高泽铭更是痛心疾首

“砚子，你不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一起走一个”江砚随口答道

惹得全班大笑

谢燃刷脸通过保安亭，走出校门的时候，江砚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他走到了路口右拐的时候，某大少爷也跟在后面左拐，直到他走进菜市场，蹲下来挑菜的时候，江大少依然在后面，只不过站在不远处，一副监工样，谢燃满脸问号

“……你不用跟来，我自己有手机”

“我知道，我待会去你家吃饭，谢奶奶应该告诉你了”

谢燃:“……”难怪他一下课，就收到奶奶的消息，让他多挑点菜回来，他还寻思都晚上了，奶奶为什么那么执着要他来买，原来说的“客人”是他，谢燃边想着，边朝后面说了声

“想吃啥自己来挑”

见对方都开口了，江砚也不好再做到事不关己，他扶了扶书包，抬脚过去选起了土豆，江砚这人买菜有个毛病，不看坏没坏，纯看眼缘，觉得好的一股脑全丢进袋子里

他随手拿起土豆，看了眼就放进一旁的袋子里，谢燃挑完青菜转身看到的一幕就是，江某人拿起土豆打量了两秒就放袋子里，发芽了的也看不出来

……

他总觉得跟他混自己活不过两天，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把他选的一一拿出来看了看，最后就留了一个在袋子里

江砚:“……”我辛苦挑了这么久呢

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怨毒，谢燃不得不重新拿着先前他挑的一个一个指毛病:“这个发芽了，这个上面烂个口，这个这里缺了一大块……”

全部说完，谢燃才松了口气，末了末还补充句:“本来就是挑剩下的，再选烂的，挑回去想毒死谁，给老板冲业绩来了?嗯?”

嘴依旧能毒死人

江砚自知理亏，没再说，站在一边看着谢燃挑，头顶超市的灯亮着，一束暖黄的光精准地覆在他脸上，驱散了周遭的暗，他眼睫动了动，光便顺着眼睑的弧度漫开，在颊边晕出浅淡的光斑，连眼底未散的倦意都染得软了些

江砚看了一会，还是转过脸看向了别处，看到谢燃手上一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男生拎菜的手因为手里的东西有些重量，挽起的那截手臂依然皮肤白皙，青筋微微有些凸起，他主动提出帮忙

“我来提吧”

说完，他伸手接谢燃手里的菜袋，指节没避开，轻轻抵在对方拎着袋口的手掌，温热的触感包裹了他的指节，江砚指尖僵了一瞬，连忙握紧手里的袋口，才故作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却感觉那片贴过的皮肤还在微微发烫

“好了，走吧”

不等谢燃开口，江砚已提着东西朝收银台大步走去。他将手中的物品一一放上柜台，而谢燃则紧随其后，默默整理着手中的物件，待收银员扫完商品的条码，江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付款码对准了扫码机。“滴——”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付款成功”四个字随之跳入耳中

谢燃刚刚调出付款码的手指猛然一顿，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疑惑望向面前的江砚。一旁负责结账的小姐姐见状，忍不住笑着调侃：“小弟弟，抢先结账也算是个好习惯”

江砚侧过头，朝她礼貌性地勾起一抹笑，却没注意到谢燃眼中闪过的情绪，朝人道

“拿着走吧”

谢燃只好上前拿起东西，两人一人一袋的拎着东西走出了超市

在回去路上，谢燃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他的嗓音里依旧带着几分僵硬，那不自然的语气仿佛被冷风掠过后的冰霜般凝滞，不知是不是寒风的冷气导致的，他的话语像是从紧闭的唇齿间挤出的一丝微弱气息，显得格外生涩

“刚多少，我转你”

江砚刚想摆手说不用，都是邻居分那么清，想起他俩好像也不是很熟，斟酌了一下开口

“不用，反正要去你家吃饭的”

“没必要那么客气”

“我妈教的”

江砚不知道说了，只好搬出他妈，他妈跟他说过很多，什么，去别人家不能乱看，面对别人的帮助要时刻记得，找别人帮忙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等，其他的他也记不太清了，反正遇到事情会下意识照办，他也忘记他妈有没有教过他抢着买单这一项，不过做了也总不会错

谢燃之后也沉默着不说话了，偶有车辆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微凉的夜风，尽管白日里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但在这入夜时分，空气中依旧夹杂着一丝刺骨的寒意，让人不禁缩紧了衣领

快到家楼下的时候，路边行人步履匆匆，冷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路人各自怀揣着心事疾行

江砚拎着购物袋的手已经有些发麻，正准备换只手时，一旁许久没出生的人突然开口：“跟我不需要这样，算我教你的”

声音平淡，却又透出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江砚猛的一个踉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