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的决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昊天所有的经济命脉。银行账户被冻结，信用卡失效，连那辆象征身份的黑色宾利也被顾家派来的人开走。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凡尘，甚至比凡尘更窘迫——他还背负着小宇天价的医疗费和一家人的生计。
VIP病房是不能再住了。昊天沉默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将小宇暂时安置在一家条件尚可的私立疗养院，那里费用相对低廉，但专业的护理不能停。然后，他在离疗养院不远的老城区，租下了一套顶楼带阁楼的旧公寓。公寓虽旧，却干净，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峦。
搬家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东西很少，只有几个行李箱，大部分还是婉茹和小宇的衣物。昊天以前的那些昂贵西装、手表，似乎都成了上一个世界的遗物，与他此刻的境况格格不入。他挽起衬衫袖子，亲自动手打扫、整理，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
婉茹想帮忙，却被他轻轻按在唯一的旧沙发上。“你看着小宇就好，这些我来。”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澈、坚定。
小宇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化疗后的虚弱和偶尔的情绪低落，仍需精心呵护。婉茹抱着儿子，看着昊天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曾经只握钢笔、签亿万合同的手，如今熟练地拧着螺丝，组装着廉价的二手家具，心中百感交集。没有想象中的恐慌和怨怼，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褪去了那些浮华的包装，他们终于露出了生活最本真的质地。
晚上，昊天第一次尝试下厨。厨房里乒乒乓乓，烟雾缭绕，最终端出来的，是两碗勉强成型的葱花鸡蛋面，和一小碗专门为小宇做的、炖得烂烂的肉糜粥。他有些局促地看着婉茹和小宇，像是等待评审的学生。
婉茹吃了一口面，咸了，蛋也有些焦糊。她却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很好吃。”小宇也咂咂嘴，含糊地说：“爸爸做的，棒！”
那一刻，昊天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橘黄色的灯光下，一家三口围坐在小小的折叠桌旁，吃着最简单的食物，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没有山珍海味，没有佣人伺候，却有一种风雨同舟的温暖，紧紧包裹着彼此。
然而，现实的压力无孔不入。疗养院的费用、小宇后续的靶向药物、日常的开销，像一座座小山压在心头。昊天开始早出晚归。他卖掉了唯一值钱的那块限量版手表，作为启动资金，和过去一个信得过的、同样因得罪权贵而落魄的旧部联手，挤在一间狭窄的写字楼里，从头开始接一些小的软件外包项目。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他会为了一个几万块的单子，和客户反复沟通，会熬夜写代码到凌晨，会挤地铁、吃盒饭。婉茹看着他眼底日益加深的疲惫，心疼不已，却也知道，这是他的骄傲和选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他们这个小小的家。
她开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学着用最少的钱买最新鲜的菜，把旧衣服改小给长个子的儿子穿。她还捡起了荒废多年的画笔画板，在照顾小宇的间隙，接一些插画和设计的零散工作，哪怕收入微薄，也想为这个家分担一丝重量。
这天深夜，婉茹完成了一幅画稿，走到阳台透气。发现昊天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望着远处顾氏集团大厦依旧璀璨的霓虹招牌，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独。她轻轻走过去，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昊天回过神，接过茶杯，顺势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吵醒你了？”
婉茹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在看什么？”
“没什么。”昊天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她，月光洒在她宁静的脸上，柔和而坚定。“只是觉得，以前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到的都是虚无的风景。现在站在这里，反而觉得心里很踏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温柔：“婉茹，跟着我吃苦了。”
婉茹抬起头，眼中映着细碎的星光，没有丝毫委屈，只有满满的坚定和柔情。“傻瓜，这哪里是苦？有你在，有小宇在，这就是我最想要的日子。”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昊天，你知道吗？现在的你，比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顾总，更让我觉得真实，更让我安心。”
她指向夜空中一颗不算明亮却执着闪烁的星星，和一轮被薄云遮掩却依旧清辉不减的弯月，轻声道：“你看，星星和月亮，不用非得高悬中天，光芒万丈。就像我们，不必非要站在顶峰。只要彼此依偎，互相照亮，哪怕只是这人间烟火里最普通的一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光和暖。”
昊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收紧手臂，将她和这人间烟火气一同深深拥入怀中。是啊，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剥离了财富与权势的外衣，他们的爱情，终于在平凡的土壤里，扎下了最坚实的根。
远处，顾氏大厦的霓虹依旧耀眼，却再也照不亮他们此刻拥有的、这片宁静而温暖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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