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周刊的封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耸动的标题配上偷拍到的、婉茹在医院走廊里憔悴落泪的照片,将她描绘成一个心机深沉、借子上位的蛇蝎女人。一时间,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在台北的上流社会蔓延开来。
婉茹的手机几乎被打爆,有昔日同事小心翼翼的探问,有陌生号码恶毒的诅咒,甚至还有几家小报愿意出高价买她的“独家故事”。她索性关了机,将自己和小宇封闭在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区,这里是昊天打造的临时避风港,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压抑。
昊天变得异常忙碌,但每天总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陪小宇做康复训练,哄他入睡,然后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事。婉茹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但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一丝烦躁或犹豫。他只是在某个深夜,当小宇睡着后,紧紧抱着她,低声说:“别怕,一切有我。”
这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敲打着窗户。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医生或护士,而是顾母。
她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色旗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助理。即使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她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目光扫过病床上熟睡的小宇,最后落在婉茹身上,冰冷得像手术刀。
婉茹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母亲。”昊天从一旁的沙发起身,挡在了婉茹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防备。
顾母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病床前,审视着小宇苍白的小脸。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这孩子,倒是和他父亲小时候有几分相像。”
这话听起来像是认可,但婉茹却从中听出了更深的寒意。
顾母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婉茹:“沈小姐,我今日来,不是来认亲的。我是来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示意助理递上一份文件。“这是一张机票和一份房产证明。纽约,一栋不错的公寓。带着孩子离开台湾,永远不要再回来。之前承诺给你的补偿,依然有效。”
婉茹看着那份文件,身体微微发抖。五年前的场景仿佛重演,只是这一次,筹码变成了她刚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儿子。
“母亲!”昊天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我说过,婉茹和小宇,哪里都不会去!”
“你闭嘴!”顾母终于动了怒,眼神凌厉地扫向儿子,“顾昊天,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要把顾家百年的基业和脸面都葬送掉吗?那些报纸上写的难道都是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她处心积虑,怎么会……”
“孩子不是来路不明!”昊天打断她,声音因愤怒而提高,惊动了病床上的小宇。孩子不安地动了动,婉茹连忙上前轻拍安抚。
昊天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却更加斩钉截铁:“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和婉茹的儿子!五年前,是您用婉茹母亲的性命逼她离开!是她一个人在美国生下小宇,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现在孩子病成这样,您还要用同样的手段逼她走吗?”
顾母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硬:“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只知道,现在顾家因为你们,成了全台湾的笑柄!股东们人心惶惶,股价连续下跌!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如果顾家的脸面需要靠牺牲我的妻儿来维护,那这样的家族,我不要也罢!”昊天的话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走到婉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顾母凌厉的目光。
“好!很好!”顾母气极反笑,点着头,“顾昊天,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我会立刻冻结你名下所有与集团相关的资产和权限!我倒要看看,没有了顾家,你拿什么保护他们?拿你那些微不足道的个人投资吗?”
这番决绝的话,让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这意味着昊天可能真的会一无所有。
婉茹的心揪紧了,她看向昊天,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
“妈,”昊天的声音异常平静,“您尽管拿去。但我告诉您,就算我顾昊天明天去搬砖,也绝不会让婉茹和小宇受一点委屈。”
顾母死死地盯着他,又看看紧紧依偎在昊天身旁、虽然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婉茹,再看看病床上那个流淌着顾家血脉的孩子。她精心规划了一生的家族蓝图,在此刻被儿子亲手撕得粉碎。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带着助理离开了病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带着一种落幕般的决绝。
风雨拍打着窗户,病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小宇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彻底惊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脸色都不太好的父母,小声问:“爸爸,奶奶生气了吗?”
昊天俯身,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没有,奶奶只是……暂时还没想明白。总有一天,她会像爸爸一样,发现小宇和妈妈是多么好的人。”
他直起身,再次握住婉茹的手。两人相视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种经历过最猛烈的风雨后,愈发坚韧的信念。
风雨如晦,前路未知。但只要鸡鸣不已,天色,总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