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黯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吸进嘴里时，琴盒里突然传来「铮」的一声脆响。
不是提琴弦松动的杂音，是E弦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自己绷紧了，震颤的余音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时竟带着点诡异的甜腻，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跑调的童谣。她抬头的瞬间，正看见书桌上的五线谱纸自己飘了起来——不是被风扇吹的那种翻飞，是每张纸都挺括地舒展着，以厘米为单位缓缓上浮，直到齐眉的高度，像片悬在半空的白色羽毛林。
「搞什么。」皎黯把泡面桶塞进垃圾袋，塑料摩擦的声音让那些谱纸突然抖了一下，最上面那张《开塞练习曲》的符头，竟像活的蝌蚪似的摆了摆尾巴。
手机在这时震得桌角发烫，屏幕上「琴行老板」四个字旁边，还跟着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标记——已经是第七个了。她划开接听，男人暴躁的声音几乎要把听筒烧穿：「江月！那把斯特拉迪瓦里的仿品你到底赔不赔？明天再凑不齐三千块，我就把你那把破小提琴挂在店门口当靶子！」
「知道了王哥，」皎黯盯着那些还在浮空的谱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盒锁扣，「今晚一定给。」
挂了电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那些谱纸还悬在半空，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是被夕阳晒透的薄纸，可现在明明是晚上十点，窗外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更奇怪的是，这些谱纸都是她上周在废品站淘到的旧琴谱，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封面印着个没见过的徽记——一把缠满藤蔓的小提琴，琴孔里嵌着颗五角星。
她伸手去够最近的一张，指尖还差半寸时，谱纸突然「哗啦」一声翻卷起来，变成只纸鸟的形状，扑棱着翅膀撞向她的琴盒。
琴盒应声弹开。
里面躺着的不是她那把磕掉漆的练习琴，而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小提琴。琴身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指板上镶嵌着银色的音符刻度，最诡异的是它的琴弦——四根弦都是半透明的，像凝固的月光，其中一根G弦正从中间裂开，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血。
这把琴不是她的。
皎黯的心跳瞬间卡在喉咙口。她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还把自己的练习琴放进了琴盒，这把黑琴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断弦处的「血珠」突然滴落在琴盒垫布上，晕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那些旧琴谱封面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紧接着，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皎黯猛地转头，看见窗台上蹲着个穿白大褂的男生。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举着支钢笔，在玻璃上写着什么。玻璃上没有痕迹，但皎黯却莫名看懂了他写的字：「别动那把琴，它在认主。」
男生写完，突然冲她咧嘴一笑，纵身从窗台跳了下去。
这可是三楼！
皎黯冲到窗边往下看，楼下是条窄巷，堆着几个垃圾桶，那男生正站在垃圾桶旁，手里拎着个巨大的黑色背包，冲她挥了挥手里的钢笔。钢笔尖闪着银光，和黑琴指板上的刻度一模一样。
她认得这个男生。
或者说，在学校的「怪人档案」里见过他。
他叫鹿敛雾，生物系的学霸，也是全校闻名的「器材破坏王」——上周有人看见他在实验室用烧杯演奏《致爱丽丝》，结果炸了三个酒精灯；上上周在音乐会后台，他把定音鼓拆了改造成某种装置，差点让整个交响乐团的乐器集体跑调。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知道这把黑琴的事？
皎黯回头看向琴盒里的黑琴，断弦处的「血珠」还在不断渗出，琴身开始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在里面呼吸。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琴颈。
就在触碰的瞬间，黑琴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是直接响在她脑海里的旋律，像无数根细针，顺着神经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她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音乐厅、漂浮在半空的乐手、用血液在谱纸上写字的人……还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找到你了，新的音韵者。」
「音韵者？」皎黯猛地抽回手，黑琴的共鸣戛然而止，断弦处的「血液」也凝固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着划开接听，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像是有人在拉《魔鬼的颤音》，却故意把每个颤音都拉得扭曲变形。
「琴在你那？」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背景音里还有玻璃破碎的脆响，「把它送到城西的老剧院，现在。不然……那些谱纸会吃掉你的手指。」
皎黯浑身一僵，低头看向那些还悬在半空的谱纸。它们不知何时聚集到了一起，边缘变得锋利如刀，正缓缓朝她的手飘过来。
「你是谁？」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对方轻笑一声，笑声像是用砂纸磨过琴弦：「我是守琴人。记住，别让黑琴接触到月光，它会醒得更快……」
电话突然被挂断。
皎黯握着手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看向琴盒里的黑琴，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谱纸，还有窗台外沈砚模糊的身影——他还站在垃圾桶旁，手里的钢笔正对着她的窗户，像是在倒计时。
三千块的赔偿费还没着落，现在又冒出来一把会流血的琴，一个神神叨叨的男生，还有个威胁要让谱纸吃手指的陌生女人。
皎黯深吸一口气，弯腰合上琴盒。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得先搞清楚，「音韵者」到底是什么，还有，鹿敛雾那家伙，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像是早就认识她？
她没注意到，在她合上琴盒的瞬间，那些悬浮的谱纸突然集体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中，飞出一只纸折的小鸟，径直从窗户缝隙钻了出去，朝着沈砚的方向飞去。而鹿敛雾接住纸鸟后，打开背包，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旧乐谱，最上面那张，赫然印着和黑琴徽记一样的图案，旁边用红笔写着三个字：「第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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