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秋意漫过环形大道时,皎黯正抱着「夜祷」的琴盒,站在国家歌剧院的青铜大门前,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
鹿敛雾拎着长号零件,兴冲冲地指着门楣上的浮雕:「你看那组《唐璜》的浮雕,音符都刻进石头里了!据说晚上风大的时候,能听见石头自己在哼咏叹调。」他突然凑近,手里举着个刚买的苹果派,「尝尝?维也纳的苹果派配‘夜祷’的琴音,肯定很搭。」
温热的香气扑在鼻尖,皎黯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攥紧琴盒背带:「不、不用了,谢谢。」她的视线落在歌剧院旁的咖啡馆,遮阳伞下坐着几个穿礼服的老人,正对着乐谱低声交谈,「‘羽管键琴’……真的在里面?」
「秦曼的消息不会错。」鹿敛雾咬了一大口苹果派,含糊不清地说,「守琴人在维也纳的据点就藏在咖啡馆地下室,老规矩,得用特定的声纹才能进去。」他指了指咖啡馆的木门,门把手上缠着圈黄铜藤蔓,纹路和「缠枝」的花纹一模一样,「看到没?‘缠枝’的亲戚在这儿站岗呢。」
皎黯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自从来了维也纳,鹿敛雾的开朗像被多瑙河的水浸润过,总爱凑得很近说话,热气拂过耳廓时,她总觉得「夜祷」的共鸣都乱了节奏。
走进咖啡馆,浓郁的焦糖香气混着旧书的油墨味扑面而来。吧台后站着个穿燕尾服的老侍者,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他们怀里的乐器,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两位是来听‘月光奏鸣曲’的?今晚有位先生包了地下室,说要等懂琴的客人。」
鹿敛雾眼睛一亮:「是守琴人?」
老侍者笑而不语,只是用银勺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咖啡杯。清脆的「叮」声里,吧台后的酒柜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个通往地下室的石阶,阶壁上嵌着盏盏琉璃灯,灯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上投下流动的音符光斑。
「请吧。」老侍者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在皎黯微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了。
走下石阶,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像个小型音乐厅,正中央放着架古董羽管键琴,琴身是胡桃木所制,琴键泛着象牙的温润光泽,琴盖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拉丁文,仔细看竟是段未完成的赋格曲。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老头坐在琴前,头发白得像雪,手里把玩着个银色音叉,看见他们进来,挑眉道:「鹿家的小子,还有‘夜祷’的新主人。比我预想的晚了半小时。」
「赫尔曼先生。」鹿敛雾收起玩笑的神色,微微欠身,「我爷爷常提起您,说您是欧洲最懂羽管键琴声纹的人。」
赫尔曼哼了一声,将音叉往琴键上一敲,清脆的音波在地下室回荡,羽管键琴突然自己弹奏起来,奏响的正是琴盖内侧那段未完成的赋格曲,旋律严谨而华丽,却在最关键的收尾处戛然而止。
「这是巴赫的遗稿,」赫尔曼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键,「五十年前陆沉来维也纳时,说这段曲子需要‘东方的月光’才能补全。」他看向皎黯,「‘夜祷’的主人,敢试试吗?」
皎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学过巴赫的赋格,却从未试过即兴补全遗稿。鹿敛雾在她身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别怕,就像我们在归墟时那样,‘夜祷’会帮你的。」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却让皎黯莫名安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夜祷」,黑琴的琴弦在地下室的空气中轻轻震颤,像是在与羽管键琴的旋律呼应。
指尖落在指板上的瞬间,灵感突然涌来。她没有完全遵循巴赫的严谨风格,而是在收尾处加入了一段东方的五声音阶,清越的旋律像月光淌过巴洛克式的窗棂,与前面的赋格完美融合,既守了规矩,又添了灵动。
羽管键琴突然发出一声愉悦的共鸣,琴盖内侧的拉丁文开始发光,组成一行新的乐谱——正是「琉璃筝」的声纹图谱,标记着它藏在泰国清迈的一座古寺里。
「很好。」赫尔曼的眼里露出赞许,「陆沉说得对,只有‘夜祷’的月光,能让这段赋格活过来。」他站起身,将羽管键琴的钥匙递给皎黯,「‘羽管键琴’认你为主了,它的声纹能解开东南亚所有寺庙的声纹锁。」
皎黯接过钥匙,指尖不小心碰到赫尔曼的手,老人突然笑了:「小姑娘,你的琴音很干净,但太害羞了。音乐要敢大声说出来,才够味。」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鹿敛雾,「就像这小子的长号,吵是吵了点,却有股子冲劲。」
鹿敛雾挠了挠头,咧嘴笑:「赫尔曼先生,您是不知道,皎黯弹琴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多瑙河的星星。」
皎黯的耳尖瞬间红透,恨不得把脸埋进琴盒里。「夜祷」似乎在偷笑,琴身轻轻震动,发出一串调皮的颤音。
离开咖啡馆时,暮色已经漫过歌剧院的尖顶。鹿敛雾突然拉着皎黯跑到多瑙河畔,指着远处的摩天轮:「听说在最高处能看见整个维也纳的灯光,像撒了一地的音符!我们去试试?」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少年的眼睛在夕阳下亮得惊人,耳后的胎记泛着淡淡的金光。皎黯看着他开朗的笑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细若蚊蝇的「嗯」。
摩天轮缓缓升高,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真的像无数流动的音符。鹿敛雾突然从背包里翻出个小巧的口琴,吹起了《蓝色多瑙河》,旋律算不上完美,却带着种阳光般的暖意。
皎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星光,听着口琴声,突然觉得「夜祷」的共鸣变得格外温柔。她悄悄转头,看见鹿敛雾正低头看着口琴,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还挂着没褪去的笑意。
「那个……」她鼓起勇气,轻声道,「你的长号,什么时候能修好?我想听听《月黯》的完整版合奏。」
鹿敛雾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点燃了烟花:「明天!我明天就去找零件!保证让‘裂风’吹得比多瑙河还响亮!」
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他突然指着远处的星空:「你看那几颗星星,像不像‘夜祷’的徽记?」
皎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北斗七星的勺柄确实像藤蔓缠绕,而勺口的两颗星,正像琴孔里的光点,遥遥相对。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震动。「第九个」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泰国清迈的双龙寺夜景,寺庙的金顶在月光下泛着金光,两条龙的眼睛处各嵌着块绿色的宝石,宝石里隐约能看见琴弦的影子。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字:「琉璃筝藏于龙首,需以‘双声’破之。」
「双声?」鹿敛雾挠了挠头,「是说要两个人一起演奏吗?」
皎黯看着照片里的双龙,突然想起赫尔曼的话,耳尖又开始发烫。她低头摸着「夜祷」的琴身,黑琴发出一声轻快的共鸣,像是在说「好事将近」。
摩天轮开始下降,城市的灯火再次涌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鹿敛雾还在兴奋地规划着去清迈的路线,而皎黯看着他开朗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段寻找音契琴的旅程,似乎比想象中更温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