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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笛的蓝裙子

最后的音韵者

南美雨林的湿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人喘不过气。他们踩着腐叶前进,耳畔全是虫鸣与水滴声,只有风笛偶尔被鹿敛雾吹响,清越的调子才能撕开这片粘稠的绿。

「快到了。」鹿敛雾指着前方被藤蔓半掩的水域,那湖水平静得像块黑曜石,倒映着头顶的树冠,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地图上说这就是镜湖。」……

皎黯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湖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有结界。」她皱起眉,风笛突然在背包里震动,笛身的丝带飘出来,在湖面上方画着圈,「看来得用风笛的声纹试试。」

鹿敛雾拿起风笛,深吸一口气吹奏起来。这次的调子不再是高地的辽阔,而是模仿着雨林的晨雾、溪流与鸟鸣,温柔得像在哄睡。笛声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涟漪里渐渐浮出蓝莹莹的光。

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穿蓝裙子的女人背对着他们,正蹲在湖边,手里摇着贝壳铃。铃铛声里没有了之前的啜泣,只剩下宁静。她面前的水面上,漂浮着串水晶般的雨铃,随着铃声轻轻晃动。

「是她!」皎黯眼睛一亮,「雨铃的守护人!」

女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她的脸在光中看不真切,只有裙摆上的水珠像星星般闪烁。「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的玉石,温润而清晰,「雨铃只认两种声纹——一种是纯净的自然之音,一种是……」

话没说完,湖面突然掀起巨浪,一只覆盖着粘液的触手猛地从水底拍来!鹿敛雾反应极快,将风笛往地上一拄,笛身发出嗡鸣,形成一道光盾挡住攻击。

「是声骸王的残肢!」皎黯认出了那触手上的黑色纹路,「它被封印在湖底,居然还能活动!」

女人的身影在光中剧烈晃动,贝壳铃的声音变得尖锐:「它在害怕雨铃的净化!快……奏响心音!」

鹿敛雾立刻领悟,将风笛横在唇边,这次没有模仿任何声音,只吹奏起自己童年时听祖母唱的摇篮曲——调子简单,却带着毫无杂质的温暖。风笛声刚响起,他耳后的红印记突然发烫,与风笛的丝带产生共鸣,发出金色的光。

那光落在湖面上,巨浪瞬间平息。触手上的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缩回水底时,还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吼。

女人的身影清晰起来,她拾起水面上的雨铃,递向鹿敛雾:「这串雨铃,本就该传给能用心音打动它的人。」她的目光落在鹿敛雾耳后的红印记上,笑了,「果然是陆沉的后人,这声纹里的温柔都一模一样。」

「您认识我爷爷?」鹿敛雾接过雨铃,铃铛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认识,」女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五十年前,是他陪我封印的声骸王。」她看向皎黯,「结界已破,你们可以去取雨铃的核心了,就在湖底的石匣里。」

当最后一片蓝裙影消散在湖面时,湖底升起一个雕花石匣。皎黯打开石匣,里面静静躺着枚水滴状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一段声纹——那是女人年轻时的笑声,像雨铃般清亮。

「原来‘心干净的人’指的是……」鹿敛雾摸着耳后的印记,恍然大悟。

皎黯将水晶收好,看向远处的雨林深处:「别高兴太早,声骸王的残肢退了,不代表它的余党会善罢甘休。」她说着,风笛的丝带突然指向西北方,那里传来一阵极轻的、类似齿轮转动的声音。

雨铃在鹿敛雾手中轻轻摇晃,发出预警般的急促铃声。

  

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越来越清晰,像有台老旧的机械钟藏在雨林深处。皎黯握紧雨铃水晶,水滴状的水晶泛起淡蓝的光,将周围的虫鸣声过滤掉大半,只留下那串突兀的机械音。

「是声纹伪装。」鹿敛雾将风笛横在胸前,长号「裂风」已在他手中组装完毕,「有人在用机械声模仿自然声纹,想混进我们的感知范围。」

两人顺着声音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块被藤蔓覆盖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座半塌的石屋,屋顶的破洞里卡着个黄铜齿轮,齿轮边缘刻着细密的音符齿,正随着风轻轻转动,发出刚才听到的「咔嗒」声。

石屋门口站着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扳手,正在敲打门框上的铁环。铁环撞击的声音很奇怪,不是金属碰撞的脆响,而是带着木质的闷沉,像有人在里面垫了层吸音棉。

「是守琴人组织的机械师?」皎黯皱眉,雨铃水晶的光芒变得急促,「但他的声纹……很熟悉。」

男人转过身,露出张被机油蹭花的脸,左眼戴着个单镜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正对着他们笑:「哟,小敛雾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还是个抱着长号零件啃的毛孩子。」

鹿敛雾的瞳孔猛地收缩:「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作陈叔的男人放下扳手,拍了拍工装口袋里的铜哨:「奉命来修‘齿轮琴’啊。」他指了指石屋深处,「那老伙计在里面睡了三十年,再不保养,声纹轴都要锈死了。」

皎黯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的滚动幅度有些僵硬,像在刻意控制声带。雨铃水晶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对这声纹存疑。

「齿轮琴?」鹿敛雾往前走了两步,「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是用钟表齿轮做共鸣箱的音契琴,对吧?」

「是啊是啊。」陈叔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镜片后的眼睛却没什么温度,「当年还是我跟着你爷爷一起组装的呢,他负责设计声纹轴,我负责锻造齿轮……」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皎黯突然举起了雨铃水晶。淡蓝的光落在陈叔身上,他工装口袋里的铜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像被强光灼伤的蝉。

「你不是陈叔。」皎黯的声音很冷,「真正的陈叔十年前在修齿轮琴时,被机械臂砸断了左手无名指,可你刚才用扳手时,五根手指都在用力。」

陈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扯下单镜片眼镜,露出左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颗嵌在眼眶里的玻璃珠,珠心嵌着个极小的齿轮,正飞速转动。

「不愧是‘夜祷’的主人。」他的声音突然变调,从沙哑的熟稔变成机械的冰冷,「秦曼大人说,你比陆沉当年更敏锐。」

随着话音落下,他工装下的皮肤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齿轮转动声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盖过了雨林的虫鸣。石屋深处传来「嗡」的一声共鸣,无数黄铜齿轮从墙壁的裂缝里钻出来,像群金属蝗虫,朝着他们扑过来。

「是‘齿轮琴’的声纹傀儡!」鹿敛雾的长号突然吹奏出急促的旋律,金色音波撞在齿轮群上,溅起无数火星,「他把自己改造成了琴的延伸体!」

陈叔(或者说傀儡)的手臂突然伸长,变成两根带着齿轮的钢鞭,抽向皎黯手中的雨铃水晶:「毁掉它!秦曼大人要活的‘夜祷’主人!」

皎黯侧身躲开,同时将雨铃水晶按在石屋门框上。淡蓝的光顺着门框蔓延,将那些扑来的齿轮全部冻住,水晶里封存的女声突然响起,清亮的笑声像把无形的刀,割向傀儡的金属骨架。

「啊——」傀儡发出刺耳的尖叫,玻璃眼珠里的齿轮转速慢了下来,「不可能……齿轮琴的声纹不该被净化……」

鹿敛雾抓住机会,长号的旋律突然拔高,与风笛的清越、雨铃的笑声融合成一道光柱,直直刺向傀儡的胸腔。齿轮破碎的「哗啦」声中,傀儡的金属骨架渐渐散架,最后只剩下颗还在转动的黄铜齿轮,滚落在皎黯脚边。

齿轮上刻着的音符齿,赫然是秦曼势力的乌鸦徽记。

石屋深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解锁了。两人走进石屋,看见墙角立着架半人高的乐器——琴身是由无数嵌套的齿轮组成,琴键是打磨光滑的钢片,共鸣箱上刻着「齿轮琴」三个字,旁边躺着具盖着白布的骸骨,左手果然缺了根无名指。

「是真正的陈叔。」鹿敛雾的声音有些发沉,他掀开白布,骸骨的胸口插着根齿轮轴,轴上的血迹早已发黑,「他是被强行改造成傀儡的,临死前还在齿轮琴上刻了这个。」

齿轮琴的共鸣箱内侧,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九」字。

皎黯的心脏猛地一跳:「‘第九个’?发短信的人是陈叔?」

雨铃水晶突然亮起,映出齿轮琴内部的声纹图谱——那是张完整的守琴人组织名单,名单上有个名字被红圈标了出来,旁边写着「内鬼」二字,正是他们在高地山脊上看到的那个守琴人制服身影。

「是他。」鹿敛雾的指节捏得发白,「我爷爷的副手,张叔。」

齿轮琴突然自己转动起来,齿轮摩擦发出一段沙哑的旋律,像是陈叔残留的声纹在诉说。旋律里藏着最后一条线索:下一把音契琴「星琴」,藏在挪威的极光观测站,守护人是个能听懂星星说话的老人。

石屋外的雨林恢复了宁静,只有雨铃水晶还在轻轻震颤。皎黯看着齿轮上的乌鸦徽记,突然明白秦曼的布局有多深——从高地的声纹陷阱,到雨林的傀儡伪装,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他们的信任盲区上。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张叔,又会在挪威的极光下,布下怎样的局?

鹿敛雾将陈叔的骸骨小心地收进石屋角落,对着齿轮琴深深鞠了一躬:「放心吧,我们会找到真相的。」

风笛在他背包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像是在回应这份承诺。雨林的风穿过石屋的破洞,卷起地上的齿轮碎屑,飞向远处的霞光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音符,正在为下一段旅程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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