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道夫”见势不妙,反应极快,立刻放弃金属箱,身形向后一缩,就要融入阴影之中。
朱志鑫没有追击,甚至没有多看那人一眼。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看向苏新皓。
突击梭车远光灯的余晖照亮了他一半的脸颊,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静。他的目光落在苏新皓苍白失措的脸上,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他下意识护在小腹前、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凝固了。
苏新皓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决绝,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在朱志鑫这沉静如海的目光下,变得不堪一击。他想解释,想怒斥,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虚脱的感觉席卷了他。
朱志鑫没有说话。他几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近乎强硬地披在了苏新皓冰冷颤抖的肩膀上。然后,他弯腰,拎起那个装有交易物资的金属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苏新皓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烫,熨帖着苏新皓冰凉的皮肤。
“回去。”朱志鑫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苏新皓没有挣扎。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朱志鑫到底知道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他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终于断裂的弦,所有的尖刺和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任由朱志鑫牵着手腕,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被他半护在身后,带离了这个充满绝望和罪恶气息的地方。
回程的梭车里,一片死寂。
苏新皓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模糊的废墟景象。朱志鑫的外套上带着他特有的、冷冽又干净的信息素味道,此刻闻起来,却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可耻的安心。
他没有问朱志鑫为什么会出现,朱志鑫也没有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着他们。
苏新皓知道,他失败了。他铤而走险的计划,被朱志鑫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彻底粉碎。但他此刻心中,除了失败的空茫,更多的,却是一种从悬崖边被强行拉回后的、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偷偷看了一眼驾驶座上朱志鑫冷硬的侧脸。
那些尖锐的、带刺的话语,似乎再也说不出口了。
突击梭车在荒芜的废墟间沉默地穿行,车窗外是快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残破剪影。车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苏新皓裹着朱志鑫那件宽大的外套,上面冷冽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奇异地安抚着他过度紧绷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和不堪。他靠在车窗上,侧脸对着窗外,不敢去看驾驶座上的人。
朱志鑫专注地驾驶着车辆,下颌线绷得很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路,仿佛在警惕可能存在的追踪者。他没有开口询问,没有斥责,甚至连一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投过来。这种沉默,比任何质询都更让苏新皓感到窒息。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所有的伪装和抵抗一点点勒紧、剥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管理局的高墙越来越近,苏新皓感觉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越攥越紧。他知道,一旦回到那秩序井然的牢笼,他将再次独自面对那个无法解决的困境,而朱志鑫,这个意外闯入他绝望计划中的人,可能会再次退回到那个冰冷、遥远的“天敌”位置。
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破罐破摔的冲动,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受不了了。受不了这沉默,受不了这仿佛被看穿却又未被点破的悬吊感,受不了独自背负这个足以压垮他的秘密。
梭车驶入一段相对平坦的旧时代高速公路,周围是空旷的荒野,只有车灯像两柄利剑,劈开前方的黑暗。
苏新皓忽然动了动。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面向朱志鑫。他的脸色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