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的青石长阶被晨雾浸得发潮，引路术士手中的铜铃每晃一下，清脆的声响便在回廊里绕一圈，像在为余下的考核者敲着警钟。沈妙妙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还残留着迷宫中幽冥草的涩味——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暗不见天日的迷阵里躲避着会噬人灵力的藤蔓，此刻跟着这支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向大殿时，心尖的余悸还没散，却被殿内那道墨色身影勾得骤然一紧。
起初参加考核的人足有上百，前庭里挤得摩肩接踵，连呼吸都带着彼此的热气。可经迷宫一役，如今站在殿门外的不过十一人，个个衣衫沾着尘土，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直到引路术士推开那扇雕着星象的朱漆大门，一股混着檀香的冷意扑面而来，众人才齐齐噤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殿中汇聚。
殿内穹顶悬着鎏金蟠龙灯，暖黄的光洒在白玉地砖上，映得景象清晰分明。正中央的少年郎身着墨色紧身长衫，衣料是极细的云纹锦，贴在身上将挺拔肩背、劲瘦腰腹勾勒得利落分明——不像寻常术士的宽袍大袖那般飘逸，倒似一柄收了鞘的剑，藏着逼人的锋芒。腰间玄铁扣玉带刻着北斗纹，随细微动作闪着冷光，与周围司天监弟子的素白长袍形成刺目对比，恰似寒雪堆里嵌了块墨铁，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
沈妙妙的目光刚触到少年的脸，指尖便下意识攥紧了袖角。他头发用玄铁冠束得整齐，几缕碎发垂在额角，非但不显凌乱，反倒添了几分桀骜。眉骨高挺，眉峰如刀削般锐利，末端沉下去，像凝着化不开的寒霜。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那双狭长桃花眼，眼尾微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结了冰的寒潭，明明生得勾人，却覆着一层拒人千里的淡漠，右眼角下那颗浅褐色泪痣，非但没添柔意，反倒让那份冷多了层妖冶的疏离。鼻梁高直，唇线极薄，唇色偏淡，却总抿成冷硬的直线，连唇角都带着向下的弧度，仿佛周遭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是他……”沈妙妙的心跳漏了一拍，耳尖却莫名发紧。她怎会忘了——那日她趁家中嬷嬷不注意，偷偷翻后墙跑出去原本想偷偷跟着沈宁如何捉妖，却撞见发狂的猫妖。利爪泛着寒光扑来的瞬间，是这个穿墨衫的少年从天而降，指尖结印震退猫妖。可当时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那背影冷得像块冰，如今在灯下发清全貌，才知这份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就在这时，少年动了。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步伐平稳地走上前，墨色衣摆轻扬，带出几分剑拔弩张的凌厉。待站定在面前，清冽如碎冰撞玉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少年软绵，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监正座下弟子——裴烬雪。灵力测试，由我负责。”
“裴烬雪？”身旁青衣少女低呼，攥紧衣襟，“就是那个十五岁入司天监、破了玄月奇案的少年术士？京城最年轻的‘天衍师’啊！”
议论声飘在空气中，裴烬雪却连眼尾都没动。他的目光开始一一扫过考核者，落在谁身上，谁便不由自主挺直脊背，连呼吸都放轻。那视线淡漠得像在清点物件，直到落到沈妙妙身上时，骤然顿住。
沈妙妙迎着他的眼，只觉浑身一凉，像被寒潭裹住。她清晰看见，裴烬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深墨般的眸子里飞快掠过一丝嫌恶——不是“计划被打乱”的不悦，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讨厌，像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那抹情绪没藏多久，却足够刺人，比当日巷口的猫妖利爪更让她心慌。下一秒，他便移开视线，唇线抿得更紧，周身的寒气陡然重了几分，连殿内的檀香，都似冷得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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