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汴京已浸在浓秋里。叶府的庭院褪去了盛夏的繁荫,银杏叶被风卷着,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叠起薄薄一层金黄。西侧的临荷轩外,半池残荷耷拉着枯褐色的叶瓣,水面漂着几片零落的浮萍,衬得这座百年府邸愈发清寂。
叶知微凭栏而立,身上着一袭月白色细麻襦裙,外罩一件浅碧色纱衫。她刚及笄不久,身形纤细,墨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仅簪着一支素银梅花簪——那是父亲叶承安生前亲手为她打造的,簪头的梅花纹路被摩挲得光滑温润。风从荷塘方向吹来,带着水汽的凉意,她下意识拢了拢纱衫的衣襟,指尖触到栏杆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十岁那年,父亲教她辨认星象时,随手刻下的北斗七星。
“姑娘,风大了,仔细着凉——”汀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担忧。少女捧着一件藕荷色夹袄快步上前,乌黑的发髻上系着同色丝带,跑动时轻轻晃动。她比知微小一岁,自小跟着她,性子活泼却极懂分寸,此刻见主子立在风口许久,眉梢都拧着愁绪,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知微回过头,唇边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却未染半分暖意:“不妨事,这风里带着荷香,倒让人心安些。”她抬手接过夹袄,慢慢披在肩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看那残荷,去年此时,父亲还带着我和阿兄在这里赏荷,说‘留得残荷听雨声’,原是这般意境。”
汀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荷塘,撇了撇嘴:“哪有什么意境,瞧着怪萧索的。姑娘要是喜欢荷香,明年开春,奴婢去跟花匠说,多种些新荷便是了。”她说着,伸手将知微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主子微凉的耳垂,“姑娘身子弱,可不能在风口久站,夫人要是知道了,又要念叨。”
提及母亲沈静蕙,知微的眼神暗了暗,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挪动脚步。她望着荷塘中央那片最粗壮的荷杆,想起父亲当年站在这里的模样——他身着青色常服,面容温雅,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诗,阳光落在他发间,泛着淡淡的光泽。可那样温和的父亲,却在她十岁那年,染上重疾,缠绵病榻三月有余,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姑娘又在想老爷了?”汀兰瞧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她蹲下身,替知微整理好夹袄的下摆,指尖划过裙角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这也是老爷在世时,特意让人给姑娘绣的。
知微颔首,声音轻得像羽毛:“昨日梦见父亲了,他还像从前那样,坐在书斋里教我写字,说我的簪花小楷又进步了。”她抬手抚摸着发间的银簪,指腹摩挲着梅花的纹路,“醒了才发觉,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恭敬的问候:“大少爷安。”
知微转过身,只见叶疏砚身着一身藏青色官袍,步履匆匆地走进院来。他比知微年长五岁,身形挺拔,面容承袭了叶承安的温雅,只是眉宇间拧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官袍的衣摆沾着些微尘土,显然是刚从朝堂回来,未曾更衣便寻来了这里。
“阿兄。”知微迎上前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又掺着些许担忧,“今日朝堂散得这般早?”
叶疏砚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妹妹身上,紧绷的眉峰稍稍柔和了些。他抬手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土,指尖微微泛白,显然是方才攥得太紧:“嗯,没什么要紧事,便先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掠过庭院里的残荷,又落回知微脸上,“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仔细着凉。”
话一出口,他便瞥见汀兰递来的眼神,不由得轻咳一声。母亲总说知微身子弱,不许她吹风淋雨,他方才也是顺口叮嘱,忘了妹妹向来爱清静,总爱在这临荷轩待着。
知微浅浅一笑,拢了拢夹袄:“无妨,刚站了一会儿。阿兄今日似有心事,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他向来沉稳,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是这般神色。
叶疏砚沉默片刻,走到栏杆旁,与知微并肩而立。他望着池中的残荷,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同僚间的龌龊。”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前几日,吏部考评,父亲当年的旧部本想举荐我升任员外郎,却被御史台的人弹劾,说我资历尚浅,不堪重任。”
知微的心猛地一沉。父亲离世后,伯父也在三年前病逝,叶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便一日不如一日。阿兄十八岁入仕,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好不容易才有晋升的机会,却遭人阻拦,其中的缘由,无非是叶家势微,没了靠山。
“是……是李御史他们?”知微轻声问道。她虽深居内院,却也听闻过朝堂上的派系之争,李御史与当年排挤父亲的人交好,向来与叶家不对付。
叶疏砚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转过身,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只是……”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庭院深处,神色复杂。
知微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愈发不安:“阿兄,还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叶疏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近日宫中传出消息,太子殿下已到了选妃的年纪,陛下有意在世家女子中择选太子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知微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愧疚,“母亲今日私下找我商议,说……说叶家如今在朝堂上孤立无援,若能与皇家联姻,或许能稳住局面。”
知微只觉得浑身一凉,像是被秋风穿透了夹袄,直达心底。她怔怔地望着叶疏砚,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联姻?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会与家族的兴衰捆绑在一起。
汀兰在一旁听得心惊,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道:“大少爷,姑娘她……她身子弱,宫中规矩繁多,哪里禁得住那般折腾?再说,老爷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愿姑娘入宫受苦的。”她虽只是个丫鬟,却也知道深宫似海,姑娘性子温婉,又重情义,入了宫,怕是难有好日子过。
叶疏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叶家如今的处境,实在是进退两难。父亲和伯父相继离世,族中再无可以支撑门面的长辈,他在朝堂上根基未稳,处处受人排挤,若再不寻个靠山,恐怕用不了多久,叶家便会彻底败落。
“我自然知道。”叶疏砚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已劝过母亲,说此事不妥。可母亲说,如今除了联姻,别无他法。父亲的阿兄,也就是我们的二伯父,当年若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娶了镇国公的女儿,叶家也走不到今日。”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母亲还说,算命先生曾言,叶家近年运势颓靡,需得一位贵女联姻,才能扭转乾坤。”
知微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母亲近日总是愁眉不展,常常独自垂泪,夜里还会派人去打听宫外的消息,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她理解母亲的苦心,也明白阿兄的难处,可一想到要入宫,要离开这座承载了她所有回忆的叶府,离开师父陆临渊,她便觉得一阵窒息。
“阿兄,我不想入宫。”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坚定。她抬起头,望着叶疏砚,眼底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宫中虽好,却不是我想要的地方。我只想留在府中,守着父亲的遗物,陪着母亲和阿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叶疏砚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愧疚:“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转过身,望着庭院里飘落的银杏叶,声音低沉,“我会再劝劝母亲的,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安慰之语。如今的叶家,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朝堂之上,人人都想踩着叶家上位,若没有皇家做靠山,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人连根拔起。
正在这时,一名老妈子快步走进院来,躬身行礼道:“大少爷,姑娘,夫人请你们去正厅议事。”老妈子是沈静蕙身边的得力助手,名叫张嬷嬷,此刻她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叶疏砚和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看来,母亲是铁了心要提联姻之事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叶疏砚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可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烦躁。
张嬷嬷躬身退下后,叶疏砚转过身,看着知微,语气带着几分温柔:“你别怕,有阿兄在,定会护你周全。”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指尖带着些许凉意,“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阿兄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知微望着兄长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知道阿兄是真心为她好,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能左右的。
汀兰连忙递上帕子,轻声安慰道:“姑娘,别哭了,大少爷一定会有办法的。再说,还有陆先生呢,陆先生学识渊博,定能想出两全之策的。”
提及陆临渊,知微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师父陆临渊是父亲生前的门生,父亲离世后,便受母亲所托,入府教授她和阿兄读书。师父不仅学识渊博,性子也温和沉稳,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关怀备至,若有师父帮忙,或许真的能找到别的办法。
“嗯。”知微接过帕子,轻轻拭去泪水,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叶疏砚看着妹妹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妹妹对陆先生敬重有加,而陆先生对妹妹,也似乎格外上心。或许,陆先生真的能想出办法,阻止这场联姻。
“好了,我们先去见母亲吧。”叶疏砚抬手理了理官袍的衣襟,语气恢复了沉稳,“无论母亲要说什么,我们都先听着,再做打算。”
知微点了点头,跟着叶疏砚向正厅走去。风从身后吹来,卷起地上的银杏叶,落在她的裙摆上,又轻轻滑落。她回头望了一眼临荷轩,望了一眼那池残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能否守住自己的心愿,留在这座充满回忆的故园里。
正厅内,沈静蕙端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一身深紫色织金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固定着。她今年四十岁,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细纹,却依旧难掩年轻时的美貌。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头紧紧拧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事。
见叶疏砚和知微走进来,沈静蕙抬了抬手,语气平淡:“坐吧。”
叶疏砚和知微依言坐下,张嬷嬷给两人奉上茶,便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厅门。
正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沈静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知微身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知微,方才阿砚应该都跟你说了吧?关于太子选妃之事。”
知微垂眸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轻声应道:“嗯,阿兄都跟我说了。”
“那你怎么看?”沈静蕙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娘知道,入宫并非你的心愿,可如今叶家的处境,你也清楚。你父亲和伯父相继离世,族中再无靠山,阿砚在朝堂上处处受人排挤,若再不寻个靠山,叶家迟早会败落。”
“娘,”叶疏砚开口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知微年纪尚小,身子又弱,宫中规矩繁多,她实在不适合入宫。再说,太子选妃之事,未必就会落在知微身上,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沈静蕙苦笑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你以为我想让知微入宫吗?我十月怀胎生下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舍得让她入宫受苦?可除了入宫,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崩溃,“你父亲的阿兄,二伯父,当年为了家族,娶了镇国公的女儿,才让叶家有了几十年的安稳。如今镇国公府早已败落,我们再无依靠,若不抓住太子选妃这个机会,叶家迟早会被人吞得尸骨无存!”
“娘,可……”叶疏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静蕙打断了。
“我知道你心疼妹妹,我也心疼。”沈静蕙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蓄满了泪水,“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父亲在天有灵,也定会理解我的苦心。他当年为了叶家,呕心沥血,操劳一生,我不能让他毕生的心血毁在我们手里。”
知微抬起头,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酸涩。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实情,也明白母亲的难处。父亲和伯父相继离世,叶家确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一想到要入宫,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她便觉得难以接受。
“娘,我明白你的苦心。”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坚定,“可我真的不想入宫。宫中规矩森严,人心叵测,我性子温婉,怕是难以立足。再说,我若入宫,母亲和阿兄怎么办?府中之事,谁来照料?”
“府中之事,自有我和你阿兄,不用你操心。”沈静蕙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决绝,“入宫之事,并非你想不想,而是由不得你。如今太子选妃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世家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家女儿入选,若我们不主动争取,怕是连机会都没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知微身上,带着几分期盼:“知微,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娘知道你委屈。可你想想,若你能成为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不仅能护住叶家,还能让你阿兄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知微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娘说的是实话,可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之位。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的生活,一个能陪在她身边,懂她、疼她的人。
“娘,此事还请三思。”叶疏砚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恳求,“知微她……她心里有人了。”
沈静蕙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叶疏砚:“你说什么?知微心里有人了?是谁?”
叶疏砚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他看了一眼知微,见她低着头,脸颊泛红,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些年来,陆先生对知微格外上心,而知微看陆先生的眼神,也总是带着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是……是陆先生。”叶疏砚低声说道。
沈静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自然知道陆临渊,他是叶承安的门生,学识渊博,人品端正,这些年来,他对知微和叶疏砚确实照料有加。可他终究只是个白身,虽有才华,却在朝堂上毫无根基,根本无法给叶家带来任何帮助。
“胡闹!”沈静蕙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陆先生虽好,却终究只是个布衣,如何能与太子相比?再说,他是你父亲的门生,与知微乃是师徒关系,若真有私情,岂不是有违伦理纲常?此事绝无可能!”
知微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娘,我与师父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师徒,我敬重他,依赖他,仅此而已。”她知道母亲向来注重礼教,若让娘知道她对师父心存爱慕,定会大发雷霆。
沈静蕙看着知微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了然。她知道女儿性子温婉,不善言辞,可她的眼神,却骗不了人。看来,女儿对陆临渊,确实动了心。
“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此事都绝无可能。”沈静蕙的语气带着几分决绝,“陆先生虽有才华,却无家世背景,根本无法支撑起叶家。你若真的嫁给他,不仅会毁了自己的前程,还会拖累整个叶家。”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知微身上,带着几分恳求:“知微,算娘求你了,为了叶家,为了我和你阿兄,你就答应入宫吧。娘向你保证,将来你若在宫中受了委屈,娘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知微看着娘眼中的泪水,心中一阵挣扎。一边是家族的兴衰,一边是自己的心愿,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就在这时,厅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张嬷嬷的声音传来:“夫人,陆先生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沈静蕙和叶疏砚、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陆临渊向来很少在这个时候来府中,今日突然到访,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让他进来。”沈静蕙定了定神,语气恢复了平静。
片刻后,陆临渊走进了正厅。他身着一身青色长衫,腰束玉带,墨发用一支木簪束起,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温润的书卷气。他刚从城外讲学回来,衣衫上还带着几分尘土,却依旧难掩其文雅之气。
“学生陆临渊,见过师母,见过大少爷,见过知微姑娘。”陆临渊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陆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沈静蕙抬手示意,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陆临渊依言坐下,张嬷嬷奉上茶后,便再次退了出去。
正厅内一片寂静,沈静蕙看着陆临渊,语气平淡:“陆先生今日突然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陆临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知微身上,见她眼眶泛红,神色委屈,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放下茶杯,语气沉稳:“学生今日前来,是听闻宫中传出太子选妃之事,想来问问师母和大少爷,对此事可有什么打算。”
沈静蕙心中一动,看来陆临渊也听闻了此事。她看着陆临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知陆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陆临渊沉吟片刻,语气平静:“学生以为,知微姑娘性子温婉,不善权谋,宫中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并非她所适合之地。再说,姑娘身子弱,宫中劳心劳力,怕是难以支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静蕙身上,带着几分诚恳,“师母,叶家的处境,学生自然知晓。可联姻之事,关乎知微姑娘一生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知微身上,带着几分决绝:“入宫之事,我已经决定了。三日后,宫中会派太监前来考察,我会让知微出面,争取入选太子妃。”
知微只觉得浑身一软,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她看着母亲决绝的眼神,知道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陆临渊看着知微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刺痛。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沈静蕙已经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送客的意味:“陆先生,今日多谢你前来,只是此事,我意已决,无需再议。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
陆临渊看着沈静蕙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知微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无奈。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沈静蕙的决定了。
“既然师母意已决,学生便不再多言。”陆临渊站起身,躬身行礼,“只是学生恳请师母,能给知微姑娘一些时间,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沈静蕙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不必了。此事,由不得她。”
陆临渊看着知微,眼中带着几分愧疚和不舍。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
“知微姑娘,多保重。”陆临渊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知微抬起头,望着陆临渊,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临渊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正厅。风从门外吹来,卷起他的衣袍,也吹散了他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
正厅内,知微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叶疏砚看着妹妹伤心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沈静蕙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女儿,可她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叶家,为了叶承安毕生的心血,她只能这么做。
窗外的秋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银杏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叶府的庭院里,一片萧瑟,就像此刻知微的心,冰冷而绝望。她知道,从母亲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已经注定。入宫,是她无法逃避的宿命。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这个命运,为了家族,为了母亲和阿兄,踏上那条未知的深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