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张翅那句“别想再丢下我”之后凝固了。
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他那张漂亮的脸庞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执拗。
谭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想要保护他远离自己一身污泥的少年。
此刻,他主动踏入了这片泥沼,并宣称要与她共沉沦。
荒谬,可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从心底最阴暗角落滋生出的战栗和……归属感。
是啊,他们本该是一类人。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互相舔舐伤口的时候,灵魂早就被打上了相同的烙印。
她凭什么以为,逃到阳光下,就能真正洗净?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路上显得有些渗人。
谭冰张翅,你真是疯了。
张翅嘴角微微勾起,带着点满足的意味。
张翅嗯,早就疯了。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疯了。
他承认得如此坦然,反而让谭冰一时语塞。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风灌入肺腑,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谭冰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过,我有我的路要走,那条路很脏,你……
张翅你的路,就是去找你伯父报仇,对吗?
谭冰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张翅向前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她,声音压得更低。
张翅我查到了。
张翅他最近在城南开了家小超市,生意似乎还不错,还想着竞选他们那片区的什么‘文明商户’?
他每说一句,谭冰的心就沉一分。
他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
张翅姐姐,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去举报?证据呢?去找他当面对质?然后呢?再被他打一顿,或者……被他用别的办法‘处理’掉?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扎破了她孤注一掷的幻想。
她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过去的伤害大多随着时间流逝而难以追溯。
她唯一的优势,是伯父现在似乎想过点“正常”日子,有了顾忌。
谭冰声音干涩。
谭冰……这不关你的事。
张翅轻笑一声,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红发,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张翅现在,关我的事了。
张翅你想让他身败名裂?想让他付出代价?
张翅我可以帮你。
谭冰猛地挥开他的手。
谭冰我不需要!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张翅眼神骤然变得幽深,那里面翻涌的偏执几乎要将她吞噬。
张翅可我已经在了。
张翅从你把我捡回那个地下室开始,我就已经在你的世界里了,姐姐。
张翅你现在才想把我推开,晚了。
他再次靠近,这次不再是询问,而是一种宣告。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种恶魔低语般的诱惑。
张翅我知道他的软肋,我知道怎么让他比死更难受。跟我合作,姐姐。或者……看着我用自己的方式,去‘帮’你。
谭冰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认真。
他不是在开玩笑,如果她拒绝,他真的会用自己的方法,可能更极端、更不计后果的方法去插手。
她太了解他了,平时看起来像温顺的大型犬,一旦触及他在意的事,骨子里的狠戾和疯狂就会暴露无遗。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动摇的神情。
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了太久,几乎要将她自己焚毁。
而现在,有人递来了最锋利的刀,和最炽热的油。
是拒绝他,继续独自在黑暗里摸索前行?还是……接受这份来自地狱的“帮助”,与他一起,将彼此拖入更深的深渊?
秋夜的风卷起落叶,在他们脚边打着旋。
良久,谭冰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破罐子破摔的疲惫。
谭冰……你想怎么做?
张翅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阳光下的明媚,而是带着得偿所愿的、阴郁而艳丽的满足感。
他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强势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挤进她紧握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掌心相贴,温度灼人。
张翅这才对,姐姐。
张翅从现在开始,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债,我来讨。
张翅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同盟在夜色中缔结,以纠缠和偏执为誓。
他们手牵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通往地狱的归途。
阳光,被彻底遗弃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