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图书馆门口不欢而散之后,谭冰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张翅产生交集的场合。
她把自己埋进书本和打工里,像一只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的工蚁,那条复仇的路,她决定独自走下去。
然而,张翅的身影,却开始无处不在。
第一次“偶遇”是在三天后的高等数学课上。
这是一门几个学院混选的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
谭冰特意选了靠后、靠门的角落位置,只想安静听完课就走。
课间休息,她去洗手间,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多了一个人。
张翅就那样自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他一直都在。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高数书,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正微微侧头,看着她空位上的帆布包。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洒进来,给他柔软的头发镀上一层浅金,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美好得不像话。
见到她回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甚至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张翅姐姐,好巧。你也选了这个老师的课?我之前都没看到你。
巧?谭冰在心里冷笑。
她明明确认过选课名单,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他要么是动用了关系临时加课,要么就是……来蹭课的。
她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坐下,拿出书本,刻意将身体往另一侧倾斜,与他拉开距离。
整节课,她能感受到身旁那道专注的、带着温度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没有回头,笔尖却在笔记本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第二次是在学校后街那家她常去的、价格实惠的简餐店。
她刚打完一份工,饥肠辘辘,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独自坐在最里面的卡座。
刚吃了几口,对面的座位就被人拉开了。
张翅端着一盘看起来精致得多、也昂贵得多的套餐,自然地坐到了她对面。
张翅姐姐,这里没人吧?
谭冰握着勺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她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谭冰有人。
张翅眨了眨眼,笑容无辜。
张翅可是我看这里空了很久了。姐姐一个人吃饭不无聊吗?我陪你。
他说着,将自己餐盘里那只炸得金黄酥脆的鸡腿,夹到了她的炒饭盘边。
张翅你太瘦了,多吃点。
那一刻,谭冰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整盘炒饭扣到他头上的冲动。
他这种若无其事的靠近,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亲昵,像钝刀子割肉,让她烦躁又……无力。
她猛地站起身,盘子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谭冰我吃完了。
她看也没看那只鸡腿,抓起包就走,留下几乎没动过的炒饭,和身后笑容渐渐淡去的张翅。
第三次,第四次……
在她去兼职的咖啡馆,他会恰好成为她服务的顾客,点一杯最苦的美式,然后坐在窗边看她忙碌一整晚。
在她深夜从图书馆回宿舍的小路上,他会“恰好”从对面走来,手里拎着热乎乎的宵夜,说要送她回去。
他甚至“恰好”参加了她所在社团的唯一一次外出活动,并且“恰好”和她分在了同一小组。
每一次,他都带着那副无可挑剔的、明媚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委屈的表情,说着“好巧”。
谭冰不是傻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一次是偶然,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就是蓄谋已久。
他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温柔而无形的网,正在一寸寸地收紧,将她笼罩其中。
他熟知她所有的课程表、打工地点、行动轨迹,他在用这种无处不在的方式,提醒她他的存在,逼迫她面对。
终于,在又一次被他“偶遇”在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并且他再次递上那杯她曾经无意中提过喜欢的芋圆奶茶时,谭冰的忍耐到了极限。
她没有去接那杯奶茶,而是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射向他。
谭冰张翅,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很有意思吗?
秋夜的凉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
张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她的目光,向前踏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谭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冰冷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混杂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偏执。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盛着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某种深沉的、近乎危险的情绪。
那不再是少年纯粹的委屈和眷恋,而是一种更强势、更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张翅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固执。
张翅不巧,姐姐。
张翅一点也不巧。
张翅我是故意的。
他微微俯身,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张翅我说过的,我们要干干净净的。如果你不肯,那就不干净地纠缠到底。
张翅姐姐,你躲不掉的。
张翅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张翅这次,你别想再丢下我。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轻柔,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谭冰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阳光下美好得像天使,此刻眼底却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少年。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来寻求救赎的。
他是来拖着她,一起下坠的。
猎人以“偶遇”为名,织就了一张温柔的网。
猎物清醒地看着自己落入陷阱,却不知那网的另一端,早已与自己的命运紧紧缠绕。
这场追逐,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