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事件像一道深刻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
谭冰不再接张翅的电话,刻意避开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申请调整了打工时段。
她像一只受伤的兽,用沉默和疏离舔舐着被侵犯的伤口。
张翅没有像往常那样步步紧逼。
他依旧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却保持着一种克制的距离。
他在她常去的图书馆楼层自习,坐在对角线的位置;在她打工的咖啡馆,点一杯咖啡坐在最远的角落,一坐就是一下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不再有阳光的笑容,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和……疲惫。
这种反常的安静,反而让谭冰更加心烦意乱。
她熟悉他的疯狂和偏执,却看不懂他此刻的沉默。
打破僵局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期末压力、积压的情绪以及换季的寒气一起袭来,谭冰在图书馆晕倒了。
醒来时,她已经在宿舍的床上,额头上放着冰袋,室友说是张翅把她背回来的,还送来了退烧药和清淡的粥 。
在楼下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后,麻烦室友拿上来的。
室友语气暧昧:“谭冰,张翅他……脸色好吓人,好像快哭了一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谭冰看着床头柜上那碗还温热的、她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没有说话。
她记得昏迷前,似乎落入了一个熟悉而颤抖的怀抱。
夜里,高烧反复,谭冰睡得昏昏沉沉,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一次次探她的额头,帮她更换冰袋,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她以为是室友,含糊地说了声“谢谢”,抓住那只手,又沉沉睡去。
那只手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回握,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二天清晨,谭冰退烧了,清醒过来,发现枕边放着一盒新的退烧药和一张便签。
便签上是她熟悉的、张翅那凌厉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强硬的辩解,只有这三个他从未说过的字。
谭冰捏着那张便签,看了很久。
她想起昨夜那只手,想起他背她回来时可能出现的慌乱,想起室友说的“快哭了一样”。
那个在地下室里和她交织缠绵的少年影子,与现在这个偏执疯狂的张翅重叠在一起。
她心里那堵坚冰筑起的墙,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没有回复他的短信,也没有扔掉便签。
她开始不再那么刻意地躲避他。
在图书馆遇到,她会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在她桌角的温水,她会沉默地喝掉。
张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软化。
他没有得寸进尺,依旧保持着距离,只是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专注的光,像守着宝藏的恶龙,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爪牙。
转折发生在一周后。
谭冰下晚自习回宿舍,在一个路灯损坏的拐角,被几个明显喝了酒的社会青年拦住了去路。
污言秽语和拉扯间,谭冰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和危险的信号。
她正要摸出包里的防狼喷雾,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冲了出来。
是张翅。
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动了手。
动作狠戾干脆,招招朝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招呼,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优雅的学生会干部,更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那几个醉汉几乎没反应过来,就哀嚎着倒了一地。
张翅拉起吓呆的谭冰,紧紧攥着她的手,快步离开现场。
直到走到灯火通明的宿舍区主干道,他才停下,喘着粗气,仔细打量她。
张翅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打斗还有些不稳。
张翅受伤没有?
谭冰摇了摇头,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嘴角的一点淤青,以及那双在路灯下因为后怕和暴戾而异常明亮的眼睛。
谭冰你一直跟着我?
张翅没有否认,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蹭到的一点灰尘。
他声音低哑。
张翅我不能让你再出任何事。一次都不行。
这一刻,谭冰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欲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惧——恐惧失去她。
这种恐惧,与她内心深处害怕再次被抛弃的恐惧,何其相似。
她看着他还带着伤的脸,想起高烧时那只紧握她的手,想起那张写着“对不起”的便签,想起更早之前,在那个地下室,他是唯一的光。
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宣泄口。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的淤青。
谭冰声音很轻。
谭冰……疼吗?
张翅身体猛地一颤,抓住她的手腕,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
张翅姐姐……你……
谭冰没有挣脱,反而向前一步,靠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带着夜风和淡淡血腥味的胸口。
这是一个无声的投降,也是一个扭曲的和解。
张翅僵硬了片刻,然后用力地抱紧她,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把脸埋在她的红发间,肩膀微微颤抖。
张翅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
张翅别再推开我了……我受不了。
谭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
她知道,这条路是错的,是危险的,是通往毁灭的。
但这一刻,她累了,也不想再挣扎了。
谭冰极轻地“嗯。”了一下。
在这弥漫着血腥味和夜风的拥抱里,他们达成了共识。
无法分开,那就纠缠到底。无法干净,那就一起脏。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类,是深渊里互相依偎的怪物。
表面的裂痕似乎弥合了,但内里的扭曲与疯狂,却在这“和好”中,扎根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