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但谭冰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
她能想象,那个小小的、生着病的男孩,独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看着窗外霓虹,内心是何等的荒凉和绝望。
张翅他们……给了我一切,除了……爱。
张翅不,或许连“给”都算不上,那些东西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是他们维持体面的一部分……
张翅我只是他们光鲜履历上的一项……装饰品。
最后,他提到了今晚。
他父亲突然来访。
不是因为关心,而是因为他动用家族资源调查李铭的事情,引起了父亲的不满。
那个男人用冰冷的、谈判般的语气警告他,不要给家族惹麻烦,不要玩火自焚,否则,“后果自负”。
张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泪意。
张翅他说……他说我让他失望了。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他对我……竟然还有过‘期望’?
张翅他期望我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冰冷、完美、没有感情的机器吗?
巨大的雷声再次炸响。
张翅猛地瑟缩了一下,将谭冰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她的身体。
张翅我怕打雷……小时候,打雷的夜晚,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大那么空的房子……我怕……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巨大的羞耻感。
他将他最不堪、最脆弱的弱点,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谭冰静静地听着,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张翅的偏执和疯狂,是天生或者后天形成的某种缺陷。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从未被爱过的孩子,在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下,长出的扭曲的、自我保护的荆棘。
他用掌控和破坏来确认存在,用极端的占有来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
她想起自己在地下室里,面对伯父的暴力时,内心也曾生出过类似的、想要毁灭一切的黑暗念头。
只是她选择了压抑和逃离,而张翅,选择了放纵和攻击。
他们都是病人,病的根源,都是来自“家”的冰冷与伤害。
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保护欲,在谭冰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她看着怀里这个卸下所有伪装、脆弱得如同婴儿般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更绝望、更无所适从的自己。
她抬起手,不是推开他,而是更用力地回抱住他,手指插入他汗湿的发间,用一种近乎催眠的、冰冷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
谭冰不怕了。
谭冰以后,你由我来保护。
谭冰那些让你难过的人,让你害怕的事,我都会帮你……处理掉。
谭冰谁再敢伤害你,我就让谁……消失。
说完,谭冰轻轻一笑,直视他的眼睛。
谭冰就像你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与他同源的疯狂。
张翅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谭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扭曲的喜悦。
张翅姐姐……你说真的?
谭冰捧着他的脸,拇指擦去他的眼泪,眼神幽暗。
谭冰真的。
谭冰从现在起,你的阴影,我来陪你一起沉沦。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在这一刻,受害者和保护者的角色发生了奇异的倒置与融合。
谭冰内心被压抑的、源于自身创伤的病态保护欲被彻底激发。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掌控与被掌控,而是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扭曲的救赎与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