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三日，抵京时恰逢暮春微雨。简馨瑶扶着丫鬟的手登岸，青石板路被雨打湿，映着侯府马车的乌木轮印。
刚入府门，便见母亲陈氏迎出来，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可算回来了，京中不比金陵，往后出门得让管家多带些人。”话音刚落，廊下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大哥简明轩，身后还跟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少年郎。
“阿瑶，给你介绍，这是吏部侍郎家的苏公子，今日来府中议事。”简明轩话音未落，那苏公子已拱手行礼，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简馨瑶腰间的羊脂玉禁步上。
简馨瑶依礼回福，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那瓣早已压平的山茶——自秦淮河别后，她总习惯将这瓣花带在身边。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管家的通报：“萧将军到访。”
“萧将军？”陈氏愣了愣，“可是那位刚破了西戎密案的萧宏彦将军？”
简馨瑶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的山茶瓣几乎要被捏碎。她还未及反应，便见玄色身影踏雨而入，甲胄上的水珠顺着衣摆滴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圈湿痕。
萧宏彦摘了斗笠，目光第一时间便扫过厅中，在触及简馨瑶时顿了顿，才转向主位的陈氏：“末将萧宏彦，叨扰侯府，是为前日半溪山一事，特来致歉。”
陈氏忙起身相迎：“将军客气了，小女无知，当日冲撞了军营，该是我们赔罪才是。”
说话间，苏公子忽然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萧将军刚立了大功，圣上昨日才在朝堂上夸了您，今日怎的有空来侯府？”他语气热络，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京中谁不知，萧宏彦素来冷傲，除了军务从不上门拜访勋贵。
萧宏彦没接话，只从怀中取出个锦盒，递到简馨瑶面前：“那日姑娘折花未得，这是半溪山晚开的白山茶，赔给姑娘。”
锦盒打开，里面衬着青绒，放着一枝含苞的白山茶，花瓣莹白，沾着似有若无的香气。简馨瑶抬眸，正对上他深黑的眼——那双眼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冷，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软。
她刚要伸手去接，苏公子忽然笑道：“萧将军倒是细心，只是这白山茶娇贵，京中难养，不如让在下帮简小姐寻个好花盆？”说着便要去碰锦盒。
“不必。”萧宏彦抬手挡住，语气淡却不容置疑，“此花需用山泉水养，侯府既有活水榭，正合适。”他话是对苏公子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简馨瑶身上，“姑娘若养不好，可差人去军营寻我。”
简馨瑶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沿的温度，耳尖微微发烫：“多谢将军。”
萧宏彦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恰好见简馨瑶正低头看着锦盒里的山茶，鬓边碎发被雨风吹得微扬——和那日半溪山落了花瓣在鬓边时，一模一样。
他脚步顿了顿，终是转身踏入雨幕。
待他走后，苏公子才收起笑容，对陈氏道：“伯母，这萧将军……似乎对简小姐格外上心。”
陈氏皱了皱眉，看向女儿泛红的耳根，轻轻叹了口气：“萧将军是国之栋梁，只是他常年征战，性子太冷，阿瑶……”
简馨瑶没听进母亲的话，只摩挲着锦盒里的山茶苞。她忽然想起秦淮河上，他勒马立于岸边，雾色里那双望过来的眼。
还有半溪山下，他摘下她鬓边花瓣时，指尖的温度。
当夜，简馨瑶将白山茶养在活水榭的青瓷瓶里。月光洒在花瓣上，像覆了层薄霜。她坐在廊下，忽然发现锦盒底层压着张纸条，上面是遒劲的字迹，只写了一行：“三日后巳时，城西玉泉寺有茶会，可寻山泉水。”
字迹末尾，画了朵小小的白山茶，花芯一点朱砂——像极了半溪山那株“照夜白”。
简馨瑶捏着纸条，望着瓶中的花苞，忽然笑了。
她想起那日他掌心悄悄合拢的模样，原来从那时起，他便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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