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的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洇开一片粘稠的暗红，像凝固的血。
五个女生挤在宿舍最内侧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彼此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赵妍的手机电筒是唯一的光源，光束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照着地面，不敢随意晃动——刚才楼道里那个“李雪”的脸，像块湿冷的抹布，死死粘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咚……咚……咚……”
缓慢的、像是拖着什么重物的脚步声，停在了她们宿舍门口。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林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撞着胸腔，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门外的“东西”似乎没立刻撞门，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类似“ sniff（嗅闻）”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那声音又轻又黏，像某种软体动物在蠕动，听得人头皮发麻。
张萌吓得往陈曦身后缩了缩，怀里的多肉盆栽硌得她肋骨生疼，却不敢松手——这盆叫“月光”的多肉，是她在这个混乱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的东西。
陈曦悄悄握住了张萌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却还是用力捏了捏，示意她别怕。然后，她慢慢挪动身体，捡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吉他拨片，紧紧攥在手里。那玩意儿边缘锋利，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武器”。
赵妍的手指在手机侧面摩挲着，屏幕亮着，却没有任何信号。她突然想起自己电脑里还没导出的视频，想起辅导员催稿的消息，那些几分钟前还无比重要的事，现在看来像上辈子的幻影。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往江思雨那边递了递，光束微微抬起，照亮了江思雨的脸。
江思雨的眼神很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没有看门口，而是在扫视宿舍的布局——上下铺的铁架床，铁皮柜的棱角，甚至张萌放在地上的花盆。当她的目光落在窗边那根用来晒被子的伸缩晾衣杆上时，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门锁。
林薇猛地站起身，抄起旁边一根拆床板时留下的木腿，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平时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此刻却觉得一股狠劲从心底冒出来——她不能死，她们都不能死。
刮擦声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停了。
紧接着，是更可怕的寂静。
仿佛门外的“东西”就贴在门板上，和门内的她们，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在互相“倾听”。
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赵妍的手机电筒开始闪烁，电量只剩下20%了。她赶紧调到最暗模式，光束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水……”张萌突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嘴唇干裂得厉害。刚才的惊吓让她浑身脱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林薇想起自己那两桶矿泉水，刚想点头，就被江思雨按住了手。江思雨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能发出动静。
张萌立刻咬住嘴唇，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渐渐远去的，拖沓的、沉重的，像拖着一条湿冷的毯子，消失在楼道尽头。
直到那声音彻底听不见，五个人才同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走……走了？”张萌的声音带着哭腔。
“应该是。”林薇放下木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不一定安全，说不定在楼道里徘徊。”
赵妍把手机电量调到10%：“我们得省着用电，晚上怎么办？”
“窗户。”江思雨突然开口，指向窗边，“外面有路灯，红雾虽然浓，但能透点光进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窗帘一角。外面的红雾似乎淡了一些，能隐约看到楼下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像只垂死的眼睛。不远处的操场上，有几个黑影在缓慢移动，动作僵硬，偶尔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嘶吼。
“那些……到底是什么？”赵妍也走了过来，声音发颤，“是生病的人？还是……”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了。”江思雨的声音很轻，“红雾有问题，吸入的人可能会变成那样。”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刚才那个李雪，说不定就是吸入了红雾。”
林薇心里一沉：“那我们……”
“我们在室内，关着窗，暂时没事。”江思雨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但空气流通总会有影响，得想办法弄点能过滤空气的东西。”
“口罩！我有口罩！”张萌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储物柜里翻出一包未拆封的一次性口罩，“还有几包，是之前疫情剩下的。”
“太好了。”陈曦接过口罩，分发给每个人，“先戴上，总比没有强。”
林薇戴上口罩，呼吸瞬间变得憋闷，但心里踏实了些。她看向那堆集中起来的食物：“我们得定个规矩，食物和水分量分配，每天只能吃一顿正餐，其余时间靠零食垫着。”
“我同意。”赵妍点头，“我那箱牛奶保质期不长，得先喝掉。”
“我的多肉……”张萌看着地上的花盆，“它们需要水，能不能……”
“可以。”江思雨点头，“留一点水给它们。”她顿了顿，补充道，“植物能活，说明这里的环境还没完全被污染，或许……是个好兆头。”
没人说话，但张萌的眼睛亮了些，她小心地给“月光”浇了点水，看着叶片上的水珠，像是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傍晚时分，红雾的颜色变深了，像浓稠的红酒。楼道里又传来几次嘶吼声，甚至有一次就在门口停下，但似乎被她们堵门的铁皮柜挡住了，撞了几下就离开了。
赵妍的手机彻底没电了，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红雾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家具的影子，像蛰伏的怪兽。
五个人挤在一张下铺的床板上，互相靠着取暖。
“我想家了。”张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爸妈今天应该在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林薇握住她的手：“等出去了，我请你吃两顿，让你爸妈也一起来。”
“你怎么知道能出去？”陈曦的声音有些低，她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此刻却藏不住脆弱，“万一……我们永远困在这里了呢？”
“不会的。”江思雨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们有五个人，比那些单独被困的人强。明天天亮，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找物资，总不能坐吃山空。”
“出去？”赵妍吓了一跳，“楼道里全是那些‘东西’，怎么出去？”
“从窗户。”江思雨说，“我们在三楼，不算太高，找根绳子绑着床架，应该能下去。”
林薇愣了一下：“你早就想到了？”
“嗯。”江思雨点头，“刚才看晾衣杆的时候就想了，那根杆子是铝合金的，能承重，或许能当辅助。”
黑暗中，没人再说话。江思雨的冷静像一剂定心丸，让慌乱的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萌的呼吸变得均匀，大概是累得睡着了。陈曦轻轻哼起了歌，不是她之前练的那首，而是一首很老的童谣，调子简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薇靠在墙上，听着陈曦的歌声，看着窗帘缝隙里那道暗红的光，心里默默重复着江思雨的话——她们有五个人，她们能活下来。
凌晨时分，林薇被一阵极轻的“沙沙”声吵醒。
不是来自楼道，而是来自……天花板。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缓慢地爬行，细小的灰尘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掉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她猛地屏住呼吸，推了推旁边的江思雨。
江思雨瞬间清醒，竖起耳朵听。
“沙沙……沙沙……”
爬行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某种甲壳类动物快速移动的“窸窣”声，就在她们头顶的上铺床板上方。
陈曦和赵妍也醒了，张萌被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住陈曦的胳膊。
江思雨慢慢站起身，摸索着找到那根晾衣杆，握紧了两端。
天花板上的声音停了。
几秒钟后，“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上铺的床板上。
紧接着，是重物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嘶嘶”的、类似吐信子的声响。
赵妍吓得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思雨举起晾衣杆，目光死死盯着上铺的床板，红雾的微光中，能看到床板上有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黑影，正在缓慢地蠕动。
它不是楼道里那种“人”，而是另一种东西。
红雾带来的灾难，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林薇握紧了手里的木腿，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今晚，她们恐怕又要过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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