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拾光”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空气中漂浮着烘焙咖啡豆的焦香与新鲜奶油的甜腻，暖黄的灯光晕染着每一张木质桌椅，将窗外渐起的凉意隔绝在外。
林晚推开玻璃门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她下意识地拢了拢米白色风衣的领口，目光快速扫过店内。咖啡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客人或低声交谈，或独自对着电脑屏幕，舒缓的爵士乐在空间里流淌。
靠窗的位置，沈砚之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腕骨分明的手腕。阳光落在他微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唇线干净。他正低头看着一本摊开的硬壳书，手指轻轻搭在书页边缘，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定了定神，提着帆布包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轻轻坐下。“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沈砚之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浅浅的涟漪。“没关系，我也刚到没多久。”他合上书，书脊上印着《百年孤独》的字样，“喝点什么？”
“嗯……”林晚看着桌上的菜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一杯焦糖玛奇朵，谢谢。”
“好。”沈砚之起身走向吧台，背影挺拔而修长。他与侍者低声交流了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沉稳质感。林晚坐在原位，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直到他转身走回来。
“在看什么？”沈砚之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笑着问道。
林晚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自然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没、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家咖啡馆的氛围挺好的。”她试图转移话题，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书，“你也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
“算是吧。”沈砚之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书封面，“他笔下的孤独和宿命感，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震撼。”
林晚点点头，深有同感。“尤其是《百年孤独》里那种循环往复的命运，每个人都在试图挣脱，却又好像始终被困在原地。”她顿了顿，看向沈砚之，“说起来，上次你提到对城市历史变迁感兴趣，我后来整理了一些资料，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她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沈砚之面前。文件夹里装着她打印出来的老照片、报纸剪辑和一些文献摘要，都是关于江城老城区改造前后的记录。
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伸手拿起文件夹，认真地翻看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得很仔细，偶尔会停下来，指尖在照片上的某个建筑轮廓上轻轻划过。
“这些资料很珍贵。”过了好一会儿，沈砚之抬起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谢，“尤其是这几张老码头的照片，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清晰的版本。”
“能帮到你就好。”林晚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她看着沈砚之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和他这样安静地坐着，聊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这时，侍者端着林晚的焦糖玛奇朵走了过来。白色的瓷杯里，咖啡的深褐、牛奶的乳白与焦糖的金黄层次分明，顶端还挤着一圈蓬松的奶油，撒了些细碎的可可粉。
林晚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焦糖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她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甜而不腻，带着一丝微苦，口感醇厚。
“味道怎么样？”沈砚之问道。
“很好喝。”林晚点点头，“我平时不怎么喝咖啡，但焦糖玛奇朵的甜度刚好。”
沈砚之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他喝咖啡的样子很优雅，嘴唇轻轻碰了碰杯沿，动作从容不迫。
咖啡馆里的爵士乐换了一首更舒缓的曲子，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看着沈砚之，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他的情景，他也是这样安静地坐着，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沈老师，”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对江城的老城区这么感兴趣？是因为工作吗？”
沈砚之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算是吧，也不全是。”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我小时候，就住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
“是吗？”林晚有些惊讶，“那后来呢？”
“后来老城区改造，巷子被拆了，我们家也搬了家。”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有时候会觉得，那些老房子、老巷子，不仅仅是建筑，更是承载了很多回忆的地方。现在回去，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林晚沉默了。她能理解沈砚之的感受，就像她小时候住过的老院子，后来也因为城市建设被拆除了，只剩下模糊的记忆片段。那些曾经熟悉的场景，一旦消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我研究城市历史变迁，一部分是想记录下这些正在消失的东西。”沈砚之看着林晚，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很多时候，我们走得太快，很容易就忘记了来路。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留下一些痕迹，让后人知道，这座城市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去。”
林晚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心里忽然有些触动。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清冷的男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一份温柔的坚持。
“你很了不起。”林晚由衷地说道。
沈砚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谈不上了不起。”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上次说在写关于江城文化传承的论文，资料收集得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中。”林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感觉很多资料都很零散，很难整合起来。而且，有些老手艺人和老物件的故事，也不太容易挖掘。”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份采访清单，里面包含一些老城区的居民和手艺人的联系方式。”沈砚之说道，“他们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林晚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沈砚之笑了笑，“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聊了很多关于论文写作和城市历史的话题，越聊越投机。林晚发现，沈砚之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见解独到，很多观点都让她茅塞顿开。而沈砚之也觉得，林晚虽然年轻，但对江城的文化有着自己深刻的理解和热情，和她聊天很愉快。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咖啡馆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林晚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林晚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夹，站起身说道。
“我送你回去。”沈砚之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林晚连忙推辞。
“没关系，刚好我也要往那个方向走。”沈砚之笑了笑，语气不容拒绝。
林晚只好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咖啡馆。
夜晚的风有些凉，林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沈砚之注意到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穿上吧，别着凉了。”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温暖而安心。林晚的脸颊瞬间红了，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街道两旁的店铺亮着灯，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商品，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沈老师，”林晚忽然开口问道，“你平时除了研究和教书，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喜欢看书，偶尔也会去听音乐会。”沈砚之说道，“你呢？”
“我喜欢画画，不过画得不太好。”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时候也会去逛美术馆和博物馆。”
“那挺好的，艺术和历史其实是相通的。”沈砚之说道，“下次有好的画展，我可以叫上你一起去看。”
“真的吗？那太好了！”林晚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沈砚之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妈。”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和刚才聊天时的温和不太一样。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砚之只是偶尔“嗯”一声，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未散的阴霾。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晚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家里有点小事。”沈砚之笑了笑，试图掩饰过去，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无法隐藏，“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林晚看着他，心里有些担心，但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你。”沈砚之看着林晚真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刚才因为电话而变得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很快，他们走到了公交站台。林晚的公交车刚好来了。
“那我上车了。”林晚脱下沈砚之的外套，递给他，“今天真的谢谢你，不仅帮我整理资料，还送我回来。”
“不客气。”沈砚之接过外套，“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林晚点点头，转身走上了公交车。
她在公交车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户看着站在站台边的沈砚之。他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路灯下，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公交车缓缓开动，沈砚之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靠在椅背上，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她想起沈砚之接到电话时凝重的表情，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时，她又想起今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那些轻松愉快的聊天，那些不经意间的温柔举动，都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沈砚之发了一条消息：“沈老师，我到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太累了。”
很快，沈砚之就回复了：“好的，早点休息。”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林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期待。她知道，自己对沈砚之的感觉，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而另一边，沈砚之站在站台边，看着公交车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慢慢往前走。他拿出手机，看着林晚发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但很快又被疲惫取代。
刚才母亲在电话里告诉他，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让他尽快回一趟家。他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或许很快就要被打破了。而那个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也不知道还能隐瞒多久。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清冷，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机，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咖啡馆里的焦糖玛奇朵早已冷却，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甜腻的香气。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心事，那些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就像余烬里的火星，在不经意间，悄然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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