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的培训强度远超日常课程。高强度的思维训练，加上顾清樾长期依赖氟西汀维持情绪稳定，以及夜晚持续的失眠，他的身体终于发出了警报。
培训课上，讲师正在黑板上推导一个复杂的粒子运动模型。顾清樾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眼前的公式开始扭曲、旋转，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试图握紧笔支撑自己，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松开。
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个开关。下一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顾清樾！”
耳边传来同学的惊呼和讲师匆忙的脚步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坐在斜后方的温澜猛地站起了身，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惊慌。
……
消毒水的气味。
顾清樾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缓缓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他发现自己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手背上贴着输液胶布，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血管。
他偏过头，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不是预想中的班主任或学校领导，是温澜。
她正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目光与他对上。
“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校医说你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需要休息和补充能量。”
顾清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温澜似乎了然，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动作自然，没有一丝暧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细心。
喝了几口水，喉咙的灼烧感缓解了一些。顾清樾低声道：“……谢谢。”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用谢。”温澜放下水杯，重新坐好，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培训课那边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校医室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
“你……”顾清樾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一直在这里？”
“嗯。”温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刚好没什么事。”
这显然不是实话。竞赛培训是同步进行的，她怎么可能“没什么事”。但她愿意守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顾清樾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和上面的针头。一种久违的、类似脆弱的感觉包裹着他。在这种时候，守在他身边的，竟然是她。
“那个纸条……”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温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等待他的下文。
“观测者效应，”顾清樾抬起眼，直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捕捉任何一丝波动，“你觉得，适用于人心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触及那个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暗语。
温澜迎着他的目光，浅褐色的眸子里情绪深沉，像两潭望不见底的湖水。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衡量，在判断。
过了好几秒，就在顾清樾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也许吧。但更重要的是，被观测的人，是否愿意为特定的观测者，展现真实。”
一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锁芯。
她承认了。至少，承认了她与那张纸条有关。并且，暗示了她在他面前，有意或无意地，在展现某种“真实”。
顾清樾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校医却推门进来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点低烧……”校医的检查打断了这场危险的对话。
温澜站起身，礼貌地对校医点点头：“老师，他醒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然后便离开了。
顾清樾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耳边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被观测的人，是否愿意为特定的观测者，展现真实。
所以，温澜，你愿意为我，展现多少真实？而哪个你，才是真实的你？
校医室的这次意外晕倒，似乎让某些一直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悄然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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